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中,死者本人,或者死者石棺上的石雕像的手上,常握有一个十分独特的东西:躺着的男子往往手上握有一个叫“佩特拉”或“芒达姆”的中间带有把柄的圆盘形物件,它有时被做成如玫瑰之类的花的模样,有时是太阳的模样。劳伦斯这样描述和理解这个圆盘形物件——

“它代表天地间圆形的生命本源,同时也代表了生命的原形、活着的生命细胞的原形……它包含着一切生命的永恒生命力,将保持其活力和不灭直至最后,它还会分裂再分裂直至成为宇宙中的太阳和地下水中的荷花或代表了地上所有生命的玫瑰……每个生命的造物都有其不灭的生命力,因而每个男人的体内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力,并且无论他是男孩还是老头,其生命力都一样,这生命犹如火花,是某种不生不灭的活泼泼的生命原子,这便是”佩特拉“或”芒达姆“的象征意义。”

而躺着的女子手中,则往往握着石榴、镜子、生命本源之盒之类的东西,这是表示女子具有反映生命、复制生命这类特有的本质。显然,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中,男子是延续生命的主角,他们传授生命、死后保留生命力的种子,再生后再延续其不灭的生命力;而女子则只是孕育男子给予的生命种子,使其成形、使其生长而已。

这是一种远古人类的宗教观念,这一切与我们中国古老的阴阳平衡的生命观——水代表阴性的生命力、代表消隐的生命力、代表女性的生命力,火代表阳性的生命力、代表生长的生命力、代表男性的生命力,是多么的相似!也与来自中亚西亚的拜火教或祆教中对火的崇拜、对水的崇拜观念十分相似。

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中,还有一种朴素的生命平衡观,即食草类动物和食肉类动物之间的平衡,生命之生与死的平衡,这种观念象征性地表现在他们的墓中壁画上,就是鹿、牛和山羊等动物在生机勃勃地生长繁殖,但它们会受到斑豹和狮子之类猛兽的攻击和猎杀。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里,这种现象是自然平衡所需,是生命力平衡、延续的规律,所以是最最合理的自然现象,也就不存在生命的残忍与否、不存在死亡的恐怖与否,却是值得崇敬和保护的现象,所以这类猛兽猎杀温顺动物的画面会大量出现在伊特鲁里亚坟墓壁画的显要位置——墓正面墙的最上方。显然,这些画面决不会是简单的狩猎场面,或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场景,而是有其深刻的象征意义的。

消灭了伊特鲁里亚人的罗马人以这些画面为依据,认为伊特鲁里亚人具有残忍本性、具有强人意志、具有邪恶的宗教,所以为他们的种族灭绝政策找到了借口。而实际,伊特鲁里亚人的生命平衡观与后来西方盛行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观是完全不同、不能等而视之的。

这类画面频繁地出现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上,表达的不仅是一种自然间的生命平衡观,也表达了伊特鲁里亚人的一种生死平衡观——死亡是宇宙生命平衡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和生产、繁荣一样是一种自然,也是一种必需,人的死亡也同样须符合这一规律:有生命的繁荣,也该有生命的消隐,生和死只有相随相伴,自然才得以维持平衡、生命才得以不灭,这种观念使得伊特鲁里亚人仍能以平静和乐观的态度对待死亡,……

所以人死去并不可怕,不管是像羊和鹿那样被猎杀而死,还是像老死的人那样自然而死,它都是生命旅程中的一个必然过程、一种必然,也是宇宙平衡的一种必需,是受一种宇宙力量控制的,所以人完全可以平静地对待——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能那么自然、甚至是美好地出现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上的原因。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中,死神总是以狮子、狗、斑豹,或者后期是拿着死亡之锤的人形神的形象出现,而在有死神伴随的画面中,死者及其亲人往往仍在其乐融融地宴饮、欣赏歌舞、行走或娱乐,没有一丝恐惧感或不安感。

劳伦斯在他的散文中,对伊特鲁里亚人的这类观念作了生动的阐述:“在作为墓中关键之画的正面三角处,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在祭坛、树或陶瓶两边脸对着脸的猛兽,狮子正在向鹿的臀部或颈部袭击,鹿正在被杀害,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不管狮子是黑色或浅色的,情形都一样……鹿、小羊羔、山羊或母牛都是富含乳汁并富于生殖力的温顺动物,也许是雄鹿、公羊或者公牛——畜群伟大的、额上带着显眼的力之角的父亲,指出了生育类牲畜的危害性。它们是有生育力的、不断生育的动物,是和平和繁殖的兽类,这类动物的不断产生将使地球到处充斥牲畜,直到牲畜在全世界摩肩接踵、拥挤不堪,什么植物也无法在期间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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