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拉·普赛拉墓”——“少女之墓”,墙上画有因褪色而变得模糊的宴饮人物,还有非常华丽的格子和钥匙形图案的沙发套和非常漂亮的斗篷。
“迪·瓦西·迪平蒂墓”——“彩绘陶瓶之墓”的边墙上画有一对巨大的双耳花颈瓶,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异的舞蹈者正向它们跳去,他那短上衣的下摆飘飘而起,犹如在飞。那对双耳颈瓶上画着至今仍可恢复的彩画。终端处的墙面上画着一幅柔和的小宴会场景:满脸胡子的男人温柔地托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妇人的下巴,一个小男仆孩子气地站在他们的身后,沙发下有只警觉的狗。男人手中拿着的“西利克斯”——酒盏,显然是我们见到过的最大一只,这种夸张无疑表明了这次宴会的特别重要意义。他抚摸那位女子下巴的动作既温柔又可爱,那是一种非常精心的关切。这又是伊特鲁利亚绘画的魅力之一:他们具有触动人心灵的直感,使人和生物全获得了动人的魅力。这是生活中、艺术中最难得的一种素质,现代人创造涂抹的东西不计其数,但缺乏真正的动感魅力。尤其在绘画中,人物可能在接吻、拥抱或彼此手拉着手,但其中没有流动的柔情,因为他们间的触摸并非源自人类心底深处的感情本源,它们只是一种外在的接触,一种与对象不相融的东西。这便是为什么这么多大画家,不管他比别人聪明多少,其作品都会令人生厌的原因。而在这里,在这幅褪色的伊特鲁利亚绘画中,维系沙发上男女双方的是一种动人感情的宁静的交融。而那腼腆的男孩、抬起鼻子的狗,甚至从墙上挂下来的那只花环,同样也充满了温柔之情。
在宴会场景之上的三角交汇处,这次我们看到的不是狮子和斑豹,而是海怪——伊特鲁利亚人最喜欢的想象中动物。这是匹带着长长的、飘飞着的鱼尾的马。这里两匹海怪面对着面腾起它们的前腿,鱼尾一直飘飞到了岩顶的窄角处。它们是居于海边的伊特鲁利亚人最喜爱的象征物。
在“迪·维柯墓”——“老人之墓”,一位美丽的女子将她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东方式的长圆椎形,这使她的头像个倾斜的橡果。她正把一个精致的扭着编成的花环献给那位白胡子的老人。老人在花环的另一边,正举起左手向这位女子表示着什么,这是伊特鲁利亚人常有的姿势,肯定每次都有特殊意义包含其中。
在他们头上,两只腾飞的斑鹿被两只狮子拦腰抓住。在那里,斑驳的波痕、时间的蚀迹、人为的破坏,似乎正在静静地吞噬着一切。
我们继续往前走,看了一座又一座古墓,视觉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朦胧,心中既充满了发现诸多宝库的快乐,又为只剩下这么少的东西而深感遗憾。真的,在一座又一座古墓中,几乎每一幅绘画都已褪色或遭受侵蚀,或因碱化而被消蚀,甚至受到了人为的有意破坏!宴饮的人只有残片,跳舞的只有肢体没有主体,鸟不知要飞向何方,贪吃的狮子的头被贪吃掉了!——他们曾是那样明快和欢舞的场面,是地下世界的欢乐场面,以美酒、伴舞的笛声和急促回旋的肢体欢迎款待着死者,这是一种献给死者和神秘世界的真诚而深厚的爱意和荣誉,与我们的观念世界形成鲜明的对照。对此古人有其自己的哲理,正如一位老异教徒作家所说的那样:我们身上没有一部分可以没有宗教感,愿我们的灵魂永远不会缺少歌声,我们的膝盖和心脏永远不会停止跳跃和舞蹈,因为只有有了这一切,人才能懂得神灵——
这则哲理在伊特鲁利亚人的舞蹈者身上表现得很明显,他们全身直到指尖的每个细胞都懂得神灵,在那片正受消蚀的天地里舞蹈着的身体和肢体的美妙残片照样懂得神灵,并将神灵活生生地显现在了我们面前。
但我们无法再继续观看坟墓了,外面的天空已变得苍白而空旷,当我们再一次从墓穴中出来时,它已因夜暮的降临和海上射来的夕光而变成一片白色。那条老狗缓慢地、费时地再次站起来跟在了我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