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开庭以前你住这儿。把灰尘擦一擦,把屋子收拾干净。”

“请原谅我好奇,上校先生,我想,这是您接待告密者的地方吧?”图林想刨根问底。

“假如你认为自己是个告密者,那你就想对了。”古罗夫挪过一张椅子,铺上一张报纸,坐了下来。“明天早晨有人来带你去分局,办个临时户口,安排你去出租汽车停车场工作。”

“您是在招募我,”图林肯定地说,“我决不当间谍,决不出卖任何人。”

“我不反对。你身体健壮,但你身上放肆无礼的德行比你的力气多得多。”古罗夫移近一只脏碟子,抽起烟来。“你为了图财,受人雇用来杀我,”他弯曲一只手指,“我没有指控你,使你免于终身监禁。我没有问你是谁派你来的,付给你多少钱。我费了劲把你从牢房里弄出来,让你梳洗打扮,给你住房和户口,还帮你安排一份工作。”他松开拳头,喷了一口烟。“你本当说一声谢谢,而不应该跟我争吵。”

“我在想,列夫·伊凡诺维奇,您为了您这种恩德会要多少回报。”上尉也点燃香烟,在沙发床边上坐了下来。

“可是从你那里又能得到什么呢?‘我谁也不出卖,谁也不告发!’说得多好听!福金已经死了,而那位上将呢,凭你的供词不要说把他送上法庭,就连打发他退休都办不到。”

“您是秘密教团还是红十字会的?”上尉装模作样地哈哈一笑。

“未必如此,”古罗夫弹了弹烟灰,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让它缓缓飘散在室内潮闷的空气里。

“您干嘛需要我?”

“鬼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看中你是在那栋空房子里,你当时几乎把我掐死。后来在法庭调查时,你表现得很得体。在囚室里,我知道,你也像个男子汉,什么都不求人家。上尉,眼下男子汉很少,我物色这些人以备不时之需。有备无患嘛。你当个出租汽车司机,等候开庭。往后你再决定走什么路,往哪个方向去。给你那位将军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已经具结假释,过着平静的生活,等候开庭。你我之间的谈话不用向他报告。当然,他们会对你进行核查,暂时还不会打扰你。在这儿住下,注意干净整洁。你喝酒吗?”

“很少喝。”

“最好完全戒掉。朋友和女人都可以结交,这套住宅反正我已经不再保密了。别去找我,开庭时我会到场,尽力让他们别过份纠缠。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古罗夫站起身来,把钥匙放在桌上,留下几张大票子,默默走了出来。

古罗夫并没有说假话,他确实不知道往后怎样使用格奥尔吉·图林,也不清楚上尉这人到底怎么样,他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去充当杀手呢,还是根本不值得信任。很显然,原先的克格勃中层军官中有一批人不承认新制度,力图进行报复。这批人的领导人之一是现已去世的福金上校,他过去在科尔夏诺夫将军手下供职,照古罗夫的看法,这位将军对阴谋活动一无所知。将军身居高位,对“微不足道”的事情不感兴趣。

而今福金不在了,位高权重的将军也不在了,上层人物作了重新安排,可是那些爱慕虚荣而又精通业务的上校们却留在原位。他们无疑受到金融巨头们的利用。对其中一些人,巨头们是暗中利用,从美味佳肴的餐桌上扔给他们一点残菜剩饭,再许以光辉灿烂的明天。另一些上校则是思想上的敌对派,他们不贪图钱财,他们的梦想是恢复旧日拥有的实际权力。这是一股可怕的势力;国内正在出现混乱局面,到处偷盗成风,许多地区民穷财尽,利用这种局面和这股势力,就可以向人们许诺整顿秩序,从而恢复以前的权力。

车臣的战争不仅夺去许多人的生命,使幸存者的心灵受到摧残;这是一个吞噬了数千亿元财富的无底洞,它让极少数人发了财,却使整个社会元气大伤。

永不停息的发动机和永不枯竭的水井是不存在的。俄罗斯是富饶的,但不是永不枯竭,车臣战争中消耗的财富不是从空气中信手拈来的,而是从千百万人身上掠夺而来。

古罗夫只是个职业刑侦人员,政治上的分析能力限于凡夫俗子的水平,也许略胜一筹,但也仅此而已。可是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车臣这场屠杀牵涉到一些人的利益,没有这些人也就没有这场屠杀。一些人通过战争发财,也有一些人把钱放在次要地位,这些头领们等待着人们忍无可忍的那一天。从一切情况看来,目前把总统除掉的问题已失去意义,这人身体有病,并不危险,正在逐渐变成另一个勃列日涅夫,一个有名无实的统治者。

古罗夫和克里亚奇科坐在古罗夫家的客厅里,默不作声地浏览报纸。宽大的长沙发前有一张茶几,上面放着几瓶矿泉水和白兰地,还有一只装着榛子的高脚盘。白兰地酒瓶甚至没有开过,两位侦查员正在拼比看谁性格坚强,不过近一年来古罗夫很少喝酒,因此实际上已没有喝一杯的愿望。

“一把手离职休假去了,真有意思,这位君主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事呀?”斯坦尼斯拉夫丢开报纸,往嘴里扔了几颗榛子。

“即使你我得知真实情况,咱们还是什么都弄不明白。”古罗夫也放下报纸,点燃香烟,“我相信他身边的亲信也不完全清楚他们中间谁是什么人,所有的人都有一副假面具,这些人你分得清么?”

“只能看外表:一个长得胖,另一个长得瘦,第三个是秃头,所有的人都主张和平、稳定、民主。”斯坦尼斯拉夫打了个呵欠,“咱们只有呆在一边当哑巴的份儿。”

“你知道到红场去抗议我们派坦克去匈牙利的那些伙计叫什么名字吗?”

“愚蠢的自杀。”

“别装傻了,我都厌烦了。”古罗夫从桌上拿来一瓶白兰地放在面前。“伙计们什么时候按你搞到的地址出动的?”

“昨天白天。”

“怎么没人打电话来?”

“没什么说的呗,是你亲自定的行动方针。这些伙计守纪律,脑子机灵,不会引起对方的任何反应。我根本不明白,这样不痛不痒地开展工作你能得到什么结果。”

“你自己说过,了解侦查案卷的内容以后,你认为这个案件是有预谋的。”

“我经常有些看法,准确地说,是推测。”

两个朋友无精打采地交谈着,两人都感到话不投机,但谁都不想首先爆发出来。像往常一样,还是斯坦尼斯拉夫沉不住气,首先发难:

“这个案子基本上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希望,只会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和财力。我倒很想知道你怎么向沙尔瓦·戈奇什维利交代。”他打开白兰地酒瓶,往高脚杯里倒了一点,闻了一下,又呷了一口。“公爵言而有信,白兰地是真货。”

古罗夫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开口讲话时若有所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指望别人答话。

“那么,有理由推测,爆炸发生那天小伙子的一举一动都作了仔细核查,他走的路线划分成一个个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都安置了一个证人。破绽在于证人本身。”古罗夫沉默了一会,熄灭了香烟。“众所周知,证人从来都是没法找到的。这个案子里的人在不同的车站下车,却在惨祸发生后立即汇集到民警分局。”

“这没什么奇怪的,爆炸案不是头一次,人们饱受惊吓,迫切希望进行惩罚。”

“斯坦尼斯拉夫,别说漂亮话。人们经常渴望这样,但若是要他们去民警局,用套索拖也拖不去。这个案子中有五个人不仅提供了原始供词,而且都当众出庭作证。而在开庭时列席的可能会有歹毒的车臣人,他们不会宽恕这种行为。”古罗夫哼了一声,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你的烟抽得太多,伙计。”克里亚奇科说。

“我已经戒了酒,再要把烟戒掉,那就该犯我阉割一番,然后活活地摆在蜡像馆里陈列起来,”古罗夫终于发火了,“你怎么啦,难道真的不明白,按照起码的统计原理,五个证人中总该有胆小怕事的,至少也有明哲保身和无动于衷的。总会有某个人到别墅躲起来,还有某个人生病卧床或是到外地出差。按比例来说,能出庭的最多不过一个证人,了不起两个吧。可是实际上五个人全都出庭了。”

“这很奇怪,但却是事实。”斯坦尼斯拉夫喝干白兰地,重新倒了一杯,“我不想让你伤心,列夫·伊凡诺维奇,但我个人确信我们做的事徒劳无益。你这人这么聪明,你琢磨琢磨。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公共汽车是那小伙子炸的,我们的一切推论都是多余的,什么组织、什么真正的恐怖分子都不存在。就算我们是对的,小伙子只是个牺牲品,我们的工作也毫无意义。这次行动的组织者是一些行家。爆炸发生后他们首先要干的事就是把实施爆炸的人干掉。咱们绝对找不到任何凶手,抓不到人也就一无所获,现有的判决将会执行。我昨天夜里睡不着,再三琢磨过每一个细节。我看你就别伤脑筋了,喝口酒,然后把钱退给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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