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夏秋我在全苏电台两次播讲了寻找布列斯特要塞英雄的经过之后,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信件。不久,来信的数量已超过三千封。其中有的就是一九四一年在布列斯特要塞战斗过的人。在这之前的两年半时间里,我在全国城乡各地要找到五十位左右保卫战参加者真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在广播之后的几个月中,把地址通知我的过去不知其人的要塞保卫者竟达三百余人之多。
这些人万分激动地了解到,苏联人民并没有忘记他们于十五年前在古老的俄国要塞中立下的功勋,并对之表示了无比崇敬。他们有许多人以欣喜的心情在报上看到或在广播中听到自己的老战友、要塞英雄们的名字:加夫里洛夫、克雷巴、马捷沃相、阿巴库莫娃、菲尔……他们以亲切爱戴的心情在信中回忆了这些现在全国知名的战友的事迹。
“我了解加夫里洛夫,”他战前时期的战友、列宁格勒后备役军官伊万·戈莫佐夫在信中写道,“他首先是一个正直的共产党负、有水平的团指挥员,他对自己、对下属都极为严格,热爱工作,不知疲倦,对战士象慈父般关怀,办事井井有条。加夫里洛夫是我师最优秀的团指挥员。我相信,如果不是布列斯特的那场悲剧,加夫里洛夫一定会成为卫国战争中一名誉满全国的战士。深夜他常常****攻读有关苏沃洛夫的著作,一大清早他又去督促下属部队起床训练。日间他组织全团军官学习,他常常引用苏沃洛夫的名言,他要求自己的下属要有丰富的知识,要他们多多到野外去操练。谁都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加夫里洛夫的眼睛。要是下边哪个部队有什么地方搞得不好,加夫里洛夫马上就会赶到现场,什么都瞒不过他,什么他都清楚。等到一天快要结束时,他却往往总好皱起眉头;沉思默想。他这是对过去的一天感到不满。常常可以听到他不满意的话语,比如觉得一天里事情干得太少,训练目的性不够明确,等等。加夫里洛夫希望能尽快把自己的部队训练好,去迎接未来的战斗。他对培养部属的事抓得很紧,因为他知道,激烈的战斗就在眼前。”
“我所了解的加夫里洛夫少校,是一个严格要求、一丝不苟的指挥员,是一个善于理解人而又处事公正的教育者,”原四十四团战士、哈尔科夫的谢尔盖·杰明写道。“在我的记忆中,保存着许多团队生活和我个人生活中直接与加夫里洛夫的指挥活动相联系的事例。我是一个汽车驾驶员,常拉着团长到远近许多地方去。”
“当我了解到加夫里洛夫的近况时,”杰明写道,‘你们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为他比为我自己还高兴。果然他现在得到了应有的奖赏。我为他而自豪,因为他到底是我的团长。”
“在收音机里,我听到原来指挥布列斯特卫戍部队的团长加夫里洛夫少校还活着,”原要塞保卫者伊万·切尔尼亚耶夫从新西伯利亚写信来说,”在要塞防卫战的日子里,我曾在他的指挥下作战。我认识加夫里洛夫同志,他作为英勇、刚毅、无畏地为社会主义祖国而战斗的榜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请向加夫里洛夫转致我诚挚的问候,祝他健康长寿。”
过去的战友们也充满感情地回忆要塞最年轻的英雄——彼得·克雷巴。
原三三三团中尉亚历山大·斯捷潘诺维奇·萨宁在防卫战头几天曾在克雷巴战斗的地区领导防卫工作。他寄来了一封回忆当年的内容极为有趣的信。现在萨宁是鄂木斯克市一所绘图学校的教员。下面是他写的内容:
“在所有的防守人员中,从最初的日于开始,就有两个低级炮兵军官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特别引起了我的重视,一个叫小彼得,是三三三团的学员,第二个孩子的姓名我现在已记不清楚。这些人是真正的勇士和英雄。正是他们在防卫战的最初日子里发现了弹药库。他们冒着冰雹般的枪弹和不停的轰炸运送子弹、机枪弹带和炮弹。小彼得·克雷巴!现在我才想起了他的名字。他是一个真正无畏的孩子。他跑进地下室,以部队的方式向我报告说:‘指挥员同志,我到二楼去过,那里什么都看得一消二楚!’他这一报告,提醒我组织观察的必要性。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这个孩子进行观察,敌人一出现,立刻来报告。这个小家伙真是机智灵活,聪明伶俐:不论侦察也好,送子弹也好,哪用哪到!我待他十分担心,怕他遭到不幸,但他自从被我任命为通讯员之后,常常一离开就是一个来小时,有时时间还要长,每回都得带点什么消息回来,再不就搞点枪支弹药回来。”
还有一个在这一地区作战的指挥员,现在是维亚兹马的养老金领取者瓦西里·索科洛夫。也回忆了小英雄的情况。
“德国鬼子成散兵线跑向军官食堂,并占领了它,”索科洛夫写道。”我们向目标猛烈扫射。这时克雷巴供应我们子弹,传达司令部的命令。人们到处在喊:‘克雷巴、克雷巴……’孩子十分活泼机灵,一举一动简直跟真正成年的有经验的战士一模一样。”
读者还记得,一九四一年七月初,当三之三团防区的子弹打光时,活着的战士曾试图突出敌人的包围国。这次尝试过后,幸存的只有几个人,他们统统被德国人抓去当了俘虏,其中也包括被震昏过去的小彼得·克雷巴。
希特勒匪徒把他送进了比亚拉波德利亚斯卡集中营,小彼得在那儿同五个跟他一样被各团收养的十四到十六岁男孩相遇了。小彼得生来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精力充沛,于是立即着手组织这几个孩子逃跑。不久,五个孩子在小彼得·克雷巴的率领下,逃到了布列斯特。
一九五七年,我收到一个原来团里的学员写来的信,他叫彼得·科杰尔尼科夫。现在是上尉,在某部服役。科杰尔尼科夫以惊喜的心情回忆战友小彼得·克雷巴,他写道:
“我同他是在战争爆发后的头几天在三三三团地下室相识的。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怕不怕这些德国人,会不会放枪。我们俩在一个地下室呆了好多天,那儿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个很机敏勇敢的孩子,常从地下室跑出去,带些重要的情报回来向指挥部门报告。有一个装弹药的仓库就是他发现的。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向各射击孔运送枪弹和手榴弹,我们的战士就从那里向法西斯士兵开火。
小彼得·克雷巴勇敢大胆,脑筋灵活,他组织了五个部队学员从希特勒集中营逃跑,其中有沃洛佳·卡兹明、沃洛佳·伊兹马伊洛夫、科利亚·诺维科夫和我。从集中营跑出来之后,我们又进了布列斯特监狱。法西斯在监狱里用饥饿来折磨俘虏,他们想彻底摧毁苏联人的意志并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我们。小彼得在这种情况下也表现得肯动脑筋,有办法。那时他已经学会了好些德国话,便同德国人谈了一阵。又过了三天,我们从这座可怕的监狱里被人放了出来。
出狱后,小彼得侦察到布列斯特市郊有一座军火库,当即提出要马上将它炸毁,但没有成功,因为搜捕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只好离开城市,回到家里的亲人身边。
当小彼得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时,就具备了很好的组织才能。他以自己的英勇无畏赢得了我们五人小组的信任,尽管未经正式任命,但他却成了我们真正的领头人、最好的朋友、最亲切的同志。当我们还身陷在希特勒匪徒的后方时,无论条件多么艰苦,他从不沮丧,也不允许别人沮丧。他总是唱着一支心爱的歌子,那歌词我是从他嘴里才头一回听见:
“鲜红的军旗——
飘扬在无边的海洋,凶恶的敌人决不许闯入祖国海疆!
他相信未来的胜利,对胜利从不怀疑。
他勇敢地对当地老百姓说,苏军是要回来的,苏维埃政权也一定会回来。”
与科杰尔尼科夫同时写信来的,还有这五人小组中的第三个人——沃洛佳·卡兹明。他曾同小彼得二人结伴穿过白俄罗斯的森林和沼泽,向前线跋涉。现在卡兹明是机电工程师,正在建设输电线路。他高兴地知道,他少年时代的朋友和战友还活着,于是双方又建立起了牢固的联系。五少年之中只有一个下落不明,那就是沃洛佳·伊兹马伊洛夫。至于科利亚·诺维科夫,后来才知道战后他回到了祖国,但在我开始寻找布列斯特英雄之前不久已死于北高加索某地。
原东堡防卫战参加者、预备役中尉斯捷潘·杰列霍夫对布列斯特要塞女英雄、女军医拉伊萨·阿巴库莫娃铭刻不忘。杰列霍夫现住白俄罗斯莫泽尔市,他写道:
“伤员就躺在我们身边,护理他们的是拉伊萨·阿巴库莫娃。她常常简直就是从德国人鼻子底下把我们的伤员拖了下来,而且是一个人连背带扛,冒着敌人的火力把他们拖到隐蔽的地方。”
“前不久我在报上看到了拉伊萨·阿巴库莫娃的事迹,”原要塞保卫者、现克拉斯诺达尔边区什库林斯卡亚村的集体农庄庄员瓦西里·扎伊采夫写道,“当时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我身负重伤,整整一天一夜都昏迷不醒。当我看到她的事迹时,想起了当年伤员们个个呼唤拉伊萨的情景。如果我现在能看见她,我要衷心地感谢她,如果她有孩子的话,我还要衷心地感谢她的下一代。我要祝愿她的孩子们以及全苏联所有的孩子们永远不再有我们在布列斯特要塞的那种遭遇。”
一九四一年秋同马捷沃相一起从布列斯特南镇希特勒集中营逃跑的那五名战俘,其中也有一名至今仍然活着。他原来是一名准尉,名叫赫列勃尼科夫,现在斯摩棱斯克州的一个集体农庄工作。他补充了新的细节,使得马捷沃相对这次大胆的逃跑所作的叙述更为生动有趣了。
一名战争残废者从利沃夫寄来一封异常激动人心的信。那真是一篇令人震惊的充满了崇高人道精神的文献。他写道:
“我叫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列舍特尼亚克。我是原步兵八十四团的列兵。我们这个团曾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遭到德国人的突然袭击。我们曾在令人永志不忘的不朽的团政委福明同志的指挥下战斗,直接指挥我们的是他的最亲密的助手、我们的战友马捷沃相。情况是这样的:我在经过六天艰苦的战斗之后被一枚重磅炸弹炸伤,成了希特勒匪帮的俘虏。经过一次大手术后我被截去了双腿。我怀着急切的心情盼望着解放和自由的生活。我活到了这一天,终于盼来了解放,但这一天却给我带来了第二次不幸。希特勒分子在撤退时纵火焚烧了我同其他伤员居住的房屋,于是我又丧失了视力。在您的广播讲话发表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布列斯特要塞保卫者之中还有幸存者,即使有的话,恐怕多半也都会落得象我这般模样。现在我该有多么高兴,因为我们的指挥员和某些战友居然还活着。
听您的广播讲话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那些日子里进行英勇战斗的十分可怕的景象。我要是能看到您的《布格河上的要塞》一剧该有多幸福啊,但这已经不可能了。甚至连这封信都不是我,而是我的同事替我写的。不过……我愿帮助您来复现我们当年战斗生活的某些场面。我将通过我那些还保有视力的同志来把这件事做好,并把结果寄给您。请原谅我对您的打扰。’一级残废、救济金领取者康斯坦丁·列会特尼亚克。”
多么令人惊讶的精神力量!多么质朴和谦逊的来信!这就是一个因战争致残的普通的苏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