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着周围地区的炮兵准备的轰隆声,把睡在离开战线几公里的一所小屋里的塔尼亚惊醒了。

“格拉莎,亲爱的!”她把睡在并排一张床上的格拉莎叫醒。“开始了,起来!”

格拉莎跳了起来,细听着,她突然用她那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塔尼亚,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吻她,把她放开了一会儿,又拥抱她,她们就这样地坐着,拥抱着,带着惊惧而愉快的眼神,细听着难以形容的、简直叫人毛骨悚然的炮声。当玛莎跑进房间来的时候,她看见她们就在这样的姿态中。

“穿好衣服,穿好衣服,”她用“斗牛士”的调子歌唱起来。“战斗开始了!向柏-林进攻啦!”

她推开了窗子。

人们在村子里奔跑。女护理员们的白罩衫闪烁着。鲁特科夫斯基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响起来了:“准备!各就各位!”窗前的玫瑰花从芬芳扑鼻,露珠闪闪发亮。深红的的烟雾笼罩着西方的地平线。

大炮不停地怒吼着,空气象窗子的玻璃一样颤栗,发出轻微的格格声。天空中苏联轰炸机和冲击机,一队接一队,向西飞去,它们的尖叫声盖没了隆隆的炮声,而驱逐机象一群自由的小鸟似的在它们周围欢跳。

塔尼亚和格拉莎急忙穿好了衣服,向村边走去,别的医生们、女护理员们和女卫生员们都已经在那儿集合。

在这里的一棵菩提树下,塔尼亚看见了两辆运输马车和一辆轿式马车。马都被卸去了马具,拴住了腿,在周围慢慢踱着,啃食着嫩草。流浪的人群如画地露宿在运输马车旁边。地上铺着毯子和被褥,可是没有人在睡觉。人们的衣服上挂着各色国旗的布条,沿着眺望西边的地平线,一边交换着意见,并且又惊又喜地感叹着。

“啊-呦-呦!”

“吁-吁!”

孩子们特别高兴。这里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鞋子,高兴地睁圆了眼睛,在大人们脚边穿来穿去,一边用自己的语言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原来聚集在这儿的差不多是西欧各国的代表。隆隆的排炮声正在给他们打开回家的道路。

格拉莎第一件事是跑去给孩子们取礼物。塔尼亚惊异地望着一辆轿式马车,它跟丘霍夫的那辆马车极其相似,就是在那辆马车里她曾经遇到过鲁缅采夫。然而在德国领地里轿式马车是很多的。而且这是完全可能的:纹章里的鹿也绝不是珍奇的东西。

在这辆轿式马车旁边站立着一个漂亮的淡黄头发的姑娘。她睁大了蓝眼睛,专注地向西眺望着。末了姑娘大声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碰上了塔尼亚凝视的目光。于是她也注意地审视地打量着塔尼亚,只有女人才会用这样注意的和审视的目光互相打量——一边评估,一边微微冒失地和微微满意地注意着对方。

显然,她在塔尼亚身上没有发现什么缺点,她承认了别的女人的美丽,便微笑了一下。塔尼亚也对她微笑了一下。她们立刻互相产生了好感,姑娘用手指点着西方,拖长地和赞美地说:“哦——哦!……”

塔尼亚同意地点点头,问:“您从哪儿来?”

“您从哪儿来?——显然,姑娘听得懂这句话。”

“荷兰,”她回答。

“快啦,”塔尼亚说,并向西挥了挥手。

姑娘高兴地点点头,也学着说:“快——快啦!”

那时候格拉莎拿了糖果和沙糖回来了,把它们分给了孩子们。荷兰姑娘瞥了格拉莎一眼,突然脸红了,走到她跟前,开始用本国语言说了些什么。格拉莎注意地听,接着毫无办法地把手一挥,说:“啊,怎么回事?清楚地说吧……你要什么?亲爱的。”

“伐西尔上尉……”荷兰姑娘含糊地说。

不,这个身躯庞大的和善的俄国女人不懂她的问话。玛加丽塔不会弄错:这就是有一次她在波尔克领地的院子里,在伐西尔上尉的士兵中间看见过的那个女人。”

马加丽塔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格拉莎。“既然这个女人在这里,那么上尉也一定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她心里想,她觉得跟格拉莎离别——这就等于完全失去了上尉的踪迹。很可惜捷克人马列克昨天跟一群他的同胞离开她们往南走了,回到他们的家乡去了,要不然,他会解释给这个女人听是怎么回事!

格拉莎注视着姑娘的脸,抚摸着她那蓬松而柔软的头发,并且同情地重说了一遍:“怎么回事?亲爱的!”

一个卫生员跑过来,传达了鲁特科夫斯基的准备出发的命令。塔尼亚向那辆轿式马车投了最后的一瞥,并对那个漂亮的荷兰姑娘亲切地点了点头,回村子去了。格拉莎把糖果分给了孩子们,就急忙去追塔尼亚。马加丽塔跟了她几步就站住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望着那些离去的俄国女人,直到她们消失不见。

她们多么幸福,这些俄国女人!穿着漂亮的军装,佩带着手枪,真正的人,不象她马加丽塔和她的女友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的难民。她怀着有些儿羡慕的心情望着这个可爱的俄国女人的匀称的身段。同时她安慰着自己:她,马加丽塔穿起俄国军装来,一定也是非常漂亮的。

那时候炮声停止了。只是偶尔传来了单独的枪声,天空中一队接一队的红星飞机不断地向西飞去。

这群流浪的人开始准备上路,以便慢慢地从容地跟随着俄国军队前进。可是马加丽塔却不能这么容易地离去。她还希望上尉会在这儿附近的某地。

她们是在丘霍夫上尉的连队开走后两星期,就离开了波尔克的领地。有一天早晨,有几个比利时人从邻近的田庄来到这里。他们劝告向南走,因为北面发生了激烈的战争,并且有德军突破的谣言。当然,这种谣言是不应该听信的。有那么多的俄国军队、那么多的俄国坦克和大炮向北移动着!但是谨慎的人们都决定离得远一些走。而且有一天夜里庄园发生了火灾。是谁放的火?大家都不知道:可能是那些在晚上经过的克罗特人,他们是从斯塔加德附近解放了的农庄里来的。在失火后不久来到的意大利人和斯洛伐克人也劝告向南走,虽然已经没人谈起关于德军进攻胜利的话了。

她们从女地主(她自己已经逃之夭夭)的田庄里带着马匹和运输马车上路了,在奥德河下游一带击溃了德国人后从北面移动的俄国军队,不久赶上了她们。马加丽塔几昼夜没合过眼,站在路旁,在成千上万的人们中间寻找着伐西尔上尉。有时侯麦加特·梅里埃代替她,她常常取消她的恋情。

在俄国人中间有不少跟上尉相象的青年,他们也有坚定的眼睛,同样笔直地充满信心地坐在马鞍上,可是她的上尉却无影无踪。

现在,马加丽塔和她的同伴们到达了这个村子,她们打算继续向南走。可是现在俄国人的进攻开始了,她们互相商量后,决定跟在俄国人的战线后面向西走回家乡去。

马加丽塔已经不存在任何遇到上尉的希望,可是她突然碰到了格拉莎。

马加丽塔因为格拉莎不懂她的话而微微沮丧,她还是决定到村子里亲眼去看看驻扎在那儿的俄国军队,她在村子里张望着每座院子,终于引起一个巡逻兵的注意,他对她严厉地吆喝起来。她亲切地微笑着,并且郑重地指着她那缝在衣服上的荷兰国旗。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可是他还是——虽然已经不算是凶恶的——叫她走开。她绕着载重汽车偶,走到了东郊,久久地目送着每个经过的士兵。不,这里没有上尉和他的士兵们。

在归途中,当她打那个巡逻兵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亲切地对他使了个眼色,回到自己的伙伴那儿去了。

“找到没有?”麦加特问。

“没有,”马加丽塔伤心地摇了摇头。

麦加特严肃地说:“也好!反正他没有工夫跟你纠缠。战争还在进行,小姐……俄国人在地球上还有许多工作呢。”

马加丽塔灰心地默然不语,工作是工作,而恋爱是恋爱啊。

“我永远忘不了他!”她热情地说。

这时候,从村子里驶出一队载重汽车和几辆公共汽车,它们都装满了帐篷和箱子。在其中的一辆汽车里坐着那个漂亮的俄国女人,她旁边就是在波尔克的领地里曾经看见过的那个胖女人。马加丽塔向他们挥手,她们也亲切地挥手作答。

汽车一闪而过,在道路拐弯处那边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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