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克里斯托夫,他们让你当了律师,你就推起理来啦!”

肖迪厄说。

“不,朋友,”律师回答,“但亲王们太忘恩负义,您和您的人,你们将成为波旁王室的玩偶……”

“噢!克里斯托夫,如果你听过加尔文讲话,就会知道我们象摆弄手套似的摆弄他们!……波旁兄弟是手套,我们则是手。”

“您念念!”克里斯托夫说,向牧师出示皮勃拉克的复信。

“噢!孩子,你有野心,再不能作出牺牲!……我可怜你!”

讲完这句精彩的话,他出去了。

这一幕之后过了几天,克里斯托夫、拉利埃家和勒卡缪家欢聚在古旧的褐色堂屋里,庆祝芭贝特和克里斯托夫订婚,克里斯托夫不再睡在堂屋里;他可以爬楼梯,开始扔掉拐杖拖着步子走路。晚上九时,大家正等着昂布鲁瓦斯·巴雷。家庭公证人坐在一张摆满契约的桌子前。皮货商把房子和店铺卖给了他的首席店员,后者立即支付四万利勿尔买下房子,又拿房子作抵押,作为支付已交了二万利勿尔的货款的保证。

勒卡缪在圣彼得—奥伯街为儿子购置了一所由菲利贝尔·德洛尔姆①建造的华丽的石头房子,送给他作为结婚礼物。

行会理事还从他的财产中拿出二十五万利勿尔,拉利埃又添上相同的数目,买下位于庇卡底的一块肥美的领主土地。这块地开价五十万,它从属于王家领地,除需支付巨额土地转移税外,还需国王颁发称作付款通知的诏书。因此婚约一直拖到获得国王恩准时才签订。虽然巴黎的布尔乔亚争取到购买领主庄园的权利,但明智的私人顾问委员会②对从属于王室的土地作了某些限制,而勒卡缪觊觎了十余年的土地是个例外。昂布鲁瓦斯保证当晚带来敕令。老勒卡缪在堂屋和大门之间走来走去,那份焦急表现出他有多么大的野心。终于,昂布鲁瓦斯到了。

“老朋友,”外科医生望着晚餐慌慌张张地说,“你有台布吧?好。噢!摆上蜡制蜡烛。③快点,快点!把你们最漂亮的东西找出来。”

①菲利贝尔·德洛尔姆(1515—1577),杜伊勒里宫的建筑师,当时已很有名气。

②私人顾问委员会由国王认为有能力处理国事的人组成,人数有限,但权力很大。

③一般的蜡烛为羊脂所制,不如蜡制的好。

“出了什么事?”圣彼得-奥伯的本堂神甫问道。

“太后和年轻王上要来和你们共进晚餐,”首席外科医生回答,“太后和王上正在等一位将把官职卖给克里斯托夫的老推事和达成了交易的德·图先生。别露出得到通知的样子,我是从卢浮宫溜出来的。”

转眼之间,两家人行动起来。克里斯托夫的母亲和芭贝特的姑妈象家中来了不速之客时的家庭主妇,敏捷地奔来跑去。这个通知虽给家庭聚会造成了混乱,但各项准备工作以惊人的速度紧张进行。这样的恩典使克里斯托夫惊得目瞪口呆,感到意外和局促不安,他一言不发,无意识地望着别人准备一切。

“太后和王上到我们家来!”老母说道。

“太后!”芭贝特重复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呢!”

一小时后,一切都变了样:古旧的堂屋装饰一新,餐桌闪闪发亮。这时街上传来马蹄声。护卫队骑兵举着火把,亮光引得区内的布尔乔亚们探首窗外。这阵骚乱很快就过去。柱廊里只剩下太后和她的儿子国王查理九世、被任命为御衣总管兼太傅的查理·德·贡迪①、德·图先生、老推事、国务秘书皮纳尔和两名年轻侍从。

①此处系巴尔扎克笔误,查理九世的太傅不是查理·德·贡迪,而是他哥哥阿尔贝·德·贡迪。

“朋友们,”王后进来时说道,“王上我的儿子和我,来签署我们的皮货商之子的婚约;但以他始终信奉天主教为条件。是天主教徒才能进入高等法院,是天主教徒才能拥有属于王室的土地,是天主教徒才能与王上同桌共席!对不对,皮纳尔?”

国务秘书出现了,出示了诏书。

“如果在这儿的人不全是天主教徒,”小王上说,“皮纳尔将把一切扔进火里;我们这些人都是天主教徒吧?”他颇为骄傲地望着全体聚会者又说。

“是的,陛下,”克里斯托夫·勒卡缪说,一边吃力地屈膝下跪,亲吻年轻国王伸给他的手。

卡特琳娜王后也向克里斯托夫伸出手,猛然扶起他,把他带到几步远的一个角落里,对他说:“啊!小伙子,没耍花招吧?咱们得光明磊落!”

“是的,夫人,”他又说,这位感恩的王后给予他的光辉四射的奖赏和荣誉令他震惊。

“嗳,勒卡缪先生,我和王上我的儿子,我们准许您购买高等法院推事,这位好好先生格罗斯莱的职位,”王后说道。

“我希望,年轻人,您将沿用前任的习惯作法。”

德·图走上前来,说道:“夫人,我为他担保。”

“那好,立文书吧,公证人,”皮纳尔说。

“既蒙我们的主人王上恩典,为我的女儿签署婚约,”拉利埃嚷道,“购买庄园的全部费用由我来付。”

“女士们可以坐下,”年轻国王亲切地说,“经母亲同意,我免除我的税金①,作为给女订婚人的结婚礼物。”

①指土地转移税。

老勒卡缪和拉利埃双双跪下,亲吻年轻国王的手。

“该死!陛下,这些布尔乔亚多有钱!”贡迪凑在他耳边说。

年轻国王笑起来。

“既然老爷们心情不错,”老勒卡缪说道,“是否允许我向他们介绍我的继任人,并继续给他为王府供货的王家执照呢?”

“好吧,”国王说。

勒卡缪把他的继任人拉到前面来,后者吓得面无人色。

“如果我亲爱的母亲允许,我们全体入席吧,”年轻国王说。

老勒卡缪殷勤地拿给国王一只银制无脚杯,这是他在班韦尼托·却利尼①寓居法国奈斯勒公馆时购买的,价钱不下二千埃居。

①班韦尼托·却利尼(1500—1571),意大利雕塑家和金银匠。

“嗳!母亲,多么精美的做工!”年轻国王托底举起杯子嚷道。

“这是佛罗伦萨的产品,”卡特琳娜回答。

“请原谅,夫人,”勒卡缪说,“这是一位佛罗伦萨人在法国制作的。佛罗伦萨的东西属于太后,但在法国制造的东西是王上的。”

“我接受,好好先生,”查理九世嚷道,“从今以后这将是我的无脚杯。”

“做得不错,”太后细看这件精品,说道,“可以列入王家珍宝。——怎么样,昂布鲁瓦斯师傅,”王后指着克里斯托夫凑在外科医生耳边说,“您好好给他治了吗?他今后能走路吗?”

“他将健步如飞,”外科医生微笑道,“啊!您把他给娇惯坏了。”

“少一个僧侣,修道院关不了口,”太后轻佻地说,这种受到人们谴责的轻佻不过是表面现象。

晚餐气氛愉快,太后觉得芭贝特很漂亮,拿出她一直保持的尊贵王后的气派,把自己的一枚钻石戒指套在芭贝特手指上,以补偿无脚杯给勒卡缪家造成的损失。从此以后或许过分喜好到布尔乔亚家乱闯的国王查理九世,津津有味地用了晚餐;然后,听了新太傅的一句话,——据说这位太傅的任务是使他忘记西皮埃尔劝善规过的教导——他向首席院长、辞职的老推事、国务秘书、本堂神甫、公证人和布尔乔亚们频频劝酒,卡特琳娜王后见他们有了醉意,即将大声喧哗,只得出去。王后起身时,克里斯托夫、他父亲、两个女人端着烛台,把她一直送到店铺门口。在那儿,克里斯托夫斗胆扯了扯王后的大袖子,朝她打了个暗号。卡特琳娜停下来,一个手势把老勒卡缪和两个女人打发走,然后对克里斯托夫说:“什么事?”

“如果您可以,夫人,从中得到好处,”他凑在王后耳边说道,“须知德·吉斯公爵成为刺客们的目标……”

“你是个忠实的臣民,”卡特琳娜微笑道,“我决不会忘记你的。”

她向他伸出因美丽而遐迩闻名的手,并且摘下了手套,这可以看作宠爱的表示;克里斯托夫亲吻这只令人膜拜的手时,变成了一个十足的保皇分子。

“这么说他们将替我除掉他,那个粗野的大兵,而无需我插手!”她一边戴手套一边想。

她骑上骡子,带着她的两名年轻侍从回到卢浮宫。

克里斯托夫闷闷不乐地喝着酒,昂布鲁瓦斯的严峻面孔是对他背教行为的谴责;但以后的事态判定老行会理事打赢了。否则克里斯托夫肯定躲不过圣巴托罗缪的屠杀,他的财富和土地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史书记载了拉利埃继任人之妻的悲惨命运,她是个漂亮女子,赤裸的身体用头发挂在汇兑桥的一根柱石上,曝尸三日。芭贝特心惊胆战地想到她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倘若克里斯托夫仍然是加尔文派教徒——这即将成为新教徒的名称。加尔文的野心得到了满足,不过是在他死后。这便是著名的勒卡缪高等法院家族的来历。塔勒芒·德雷欧①错误地认为他们来自庇卡底。把勒卡缪家族的渊源追溯到购置其位于该地区的主要地产的年代,后来于他们的切身利害大有关系。克里斯托夫的儿子在路易十三时代接替了他的职位,孙子就是那位富有的勒卡缪院长,他在路易十四执政时建造了金碧辉煌的公馆,与朗贝尔公馆争邀巴黎人和外国人的赞美;它自然是巴黎最美丽的古迹之一。在托里尼街的勒卡缪公馆至今犹存,尽管大革命之初因属于巴黎大主教德·朱依涅先生所有而遭到抢劫。全部图画均被抹掉;此后,住在里面的寄宿学校学生又使它遭到严重损坏。这座扩展到皮货店街老宅的宫殿依然显示出昔日家庭精神获得的美好成果。平分遗产孕育的现代个人主义是否造得出这样宏伟的建筑物是大可怀疑的。

①塔勒芒·德雷欧(1619—1690),法国回忆录作者。

◎注释

下面是德·拉普拉斯神甫发表在《趣诗集》中的一首歌,我们提到过的论文即收在该集中。

德·吉斯公爵的大出殡:

谁愿听唱歌?(重复)

这是德·吉斯大公爵的歌;

嘣,嘣,嘣,嘣,嘀,铛,嘀,铛,嘣,这是德·吉斯大公爵的歌!

(这最后一句诗想必用滑稽的口吻诵读。)

他一命呜呼入了土。

他一命呜呼入了土。(重复)

棺罩有四角,嘣……

四名贵人一角一个。

四名贵人一角一个,(重复)其一手捧大头盔,嘣……

其二手枪腰中佩。

其二手枪腰中佩,(重复)另有一个举着剑,嘣……

多少胡格诺做了剑下鬼。

多少胡格诺做了剑下鬼。(重复)

接着来了第四位,嘣……

痛苦悲伤为之最。

痛苦悲伤为之最;(重复)

年轻侍从在其后,嘣……

还有跟班紧相随。

还有跟班紧相随,(重复)身披宽大的黑纱,嘣……

脚登擦过油的皮鞋。

脚登擦过油的皮鞋,(重复)漂亮的羊毛长袜腿上套,嘣……

皮制短裤穿在身。

皮制的短裤穿在身,(重复)葬礼一完毕,嘣……

各自去就寝。

各自去就寝,(重复)有人与妻子,嘣……

有人独自眠。

这个奇怪的发现将在一定程度上证明泰奥多尔·德·贝兹有罪,他想用滑稽可笑冲谈此次谋杀引起的恐怖情绪。看来曲调是这首轮舞曲的主要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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