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徒们唱道:

你让我们走进敌人的陷阱,你让罩住我们的猎网把我们腰部勒紧。

“您得承认,教廷大使先生,”德·孔代亲王说道,“如果说法国贵族会谋反,他们也知道怎样死。”

“兄弟,”德·吉斯公爵夫人对洛林红衣主教说道,“您把多少仇恨引到我们孩子的头上!”

“这场面真让我难受,”年轻国王看到流淌的鲜血面色发白,说道。

歌声不绝,斧头不停。终于,高歌而死的悲壮场面,尤其是歌声的渐渐低弱对人群产生的影响使洛林人引起的恐惧占了上风。

“饶命吧!”当民众只听见一位贵人——留着最后杀害的最重要的贵人——微弱的歌声时齐声嚷道。他独自一人站在上断头台的矮凳下,唱道:

祈上帝优渥有加,温和相待,以仁慈之心降福于吾人,愿他令人膜拜的面孔,为吾人发出熠熠光彩。

“得了,内穆尔公爵,”对自己的角色感到厌倦的德·孔代亲王说道,“这场小接触是靠您打赢的,这些人也是您帮助抓获的,您不觉得有义务为这个人求饶吗?他是卡斯泰诺,我听说您曾向他保证对投降者以礼相待……”

“难道我等他到了这儿才救他?”被严厉的指责刺痛的内穆尔公爵说道。

录事慢条斯理地点名,大概是故意为之。

“米歇尔-冉-路易,德·卡斯泰诺-夏洛斯男爵,被证实犯有亵渎君主和谋害王上罪。”

“不,”卡斯泰诺高傲地说,“反对暴政和吉斯兄弟的篡权计划不是犯罪!”

疲乏的行刑者见看台上的人动了起来,修理了一下斧头。

“男爵先生,”他说,“我不想让您受苦,拖延一会儿也许能救您的命。”

全体民众又叫道:“饶命吧!”

“得啦,”国王说道,“饶了这个可怜的卡斯泰诺吧,他救过奥尔良公爵。①”

红衣主教有意误解了“得啦”这个词儿②。他朝行刑者作了个手势,结果正当国王饶恕卡斯泰诺时,他已人头落地。

①卡斯泰诺与德·孔代亲王是表亲,当过亨利二世的马厩总管。弗朗索瓦一世的第三子查理·德·奥尔良公爵及其随从在一个节日混入工匠中饮酒作乐,在打斗中受了伤。是卡斯泰诺和他的兄弟救了王子的命。

②法语allons有“得啦”、“干吧”等多种含义。

“这个人,红衣主教,算在您账上,”卡特琳娜说道。

骇人听闻的处决执行后的次日,德·孔代亲王动身去了纳瓦尔。

这件事在法国和所有外国宫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贵族血流成河,奥利维埃大法官悲痛万分,这位高尚的法官终于看出吉斯兄弟以保卫王位和宗教为幌子所要达到的目的,感到自己无力与他们抗衡。他虽是他们的亲信,但不愿为他们牺牲自己的职责和君主政体,他退出公共事务,指定洛皮塔尔为他的继任人。卡特琳娜得悉奥利维埃的选择,建议比拉格当大法官,极为热情地为他谋求这个职位。红衣主教不知道洛皮塔尔给卡特琳娜写信这一节,以为他始终忠于洛林家族,便要他与比拉格竞争,太后似乎迫不得已接受了他。洛皮够尔一上任便采取措施反对洛林红衣主教一心想输入法国的宗教裁判所,大力抵制吉斯兄弟反对法国教会自主的措施及政治措施,表现出他是个多么优秀的法国人,以致任命三个月后,为了降服他,他被流放到埃唐帕附近自家的维涅田庄。

勒卡缪老人焦急地等待朝廷离开昂布瓦斯,因为他没有找到机会与玛丽王后或卡特琳娜王后谈话,希望在朝廷沿河堤返回布卢瓦必经的路上迎候她们。行会理事冒着被当作奸细的危险,装扮成穷人模样,借此混到大道旁的穷苦人中间。

德·孔代亲王动身后,公爵和红衣主教以为已迫使新教徒沉默,给了太后稍多的自由。勒卡缪知道卡特琳娜不乘轿子,却喜欢骑搁脚板马,这是当时给为腿部受伤的卡特琳娜发明的或她本人发明的脚镫取的名字,她两脚蹬着一种丝绒驮鞍,侧身坐于马背上,一条腿伸进鞍子的半圆形缺口里。王后长着一双十分漂亮的大腿,所以有人指责她找到了这种显露的方式。老人于是出现在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眼前;但是,她一认出他来,便似乎大为光火。

“离开这儿,好好先生,别让人瞧见您和我讲话,”她带着几分焦虑说道,“设法让巴黎手工业行会任命您当三级会议的代表,在奥尔良大会上您要支持我,您会知道儿子的下落的……”

“他还活着?”老人问道。

“唉!”王后说,“希望如此。”

勒卡缪只好带着这句伤心话和王后适才透露给他的召开三级会议的秘密返回巴黎。

几天来,有人向洛林红衣主教揭发纳瓦尔宫廷犯了罪。在里昂,多菲内的穆旺,一些新教徒在波旁家族最敢干的亲王率领下企图煽动民众造反。在昂布瓦斯血腥的处决之后,这种大胆的举动令洛林亲王们吃惊,他们大概想通过严格保密的手段消灭异端,建议在奥尔良召开三级会议。卡特琳娜·德·梅迪契意识到全国性的代表大会对她的政策将是一种支持,于是欣然同意。红衣主教想重新抓住他的猎物,打垮波旁家族,他召开三级会议只是为了把德·孔代亲王和纳瓦尔王——亨利四世的父亲安东尼·德·波旁——骗来,他想利用克里斯托夫证实亲王犯了叛国罪,倘若他还能将亲王置于国王的控制之下的话。

在布卢瓦监狱度过两个月后,一天早晨,克里斯托夫卧于床垫上,被人用担架抬到一只平底驳船上,乘着西风北上奥尔良。他于晚上到达,给带到著名的圣埃尼昂塔楼。克里斯托夫不知他的递解是祸是福,他有充裕的时间思考自己的表现和前途。他卧在床上,两腿动弹不得,在那儿又呆了两个月。他的骨头已经折断。他要求得到城里外科医生的护理,狱卒回答他说有关他的命令极为严格,他甚至不得叫任何人给他送食物。如此严厉的措施——其后果是他被秘密囚禁——令克里斯托夫吃惊:照他的想法,他或者将被绞死,或者将被释放;他完全不知道昂布瓦斯发生的事。

波旁家族的两位首领不顾卡特琳娜·德·梅迪契要他们呆在家里的秘密忠告,决定赴会,国王的亲笔信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朝廷正在奥尔良设立时,人们不无惊讶地从纳瓦尔大法官格罗斯洛那里听说两位亲王到了。

弗朗索瓦二世驻跸于纳瓦尔大法官兼奥尔良执法克的公馆中。这位格罗斯洛,其双重身分是新教徒占有修道院那个时代的怪现象之一,格罗斯洛,奥尔良的雅克·科尔,当年最有钱的布尔乔亚之一,没有把姓氏留给他的宅邸;它后来叫做执法吏裁判所,大概王权或行省从继承人手中买下它设立了这个法庭。这幢由十六世纪的布尔乔亚建造、把那个时代的历史补充完整的优美建筑物如今依在,——当年国王、贵族和布尔乔亚在住宅建筑中比优美,比雅致,比财富,瓦朗日维尔金碧交辉的安哥庄园和巴黎人称“大力士”的公馆便是佐证——但它的状况大概会令考古学家和中世纪之友大失所望。去过奥尔良的人很难不注意到集市广场上的市政厅。它就是原先的执法吏裁判所,格罗斯洛的公馆,奥尔良最负盛名、但维修最差的宅邸。

在考古学家眼中,这座宅邸的遗迹表明当年它多么巍峨壮丽,因为在那个时代,布尔乔亚们盖房木料大大多于石头。惟独领主有权给自己建造小城堡,一个意味深长的字眼。既然格罗斯洛公馆在宫廷穷奢极侈、大事铺张的时代做过国王的寓所,它想必是奥尔良当年最大、最华丽的房屋。吉斯兄弟和国王正是在集市广杨上检阅了布尔乔亚的卫队,在国王逗留期间,德·西皮埃尔先生担任该卫队的队长。当时,圣十字架大教堂正在修建,后来由亨利四世完成,作为他诚心改宗的证据,吉斯兄弟占据了石头遍地、工地塞途的教堂四周,下榻于如今已毁的主教府第。

城市实行了军事占领,洛林人采取的措施表明他们多么想限制三级会议的自由,会议的代表们涌入该城,使最小的陋室的租金一涨再涨。朝廷、布尔乔亚自卫队、贵族和布尔乔亚们料想会发生政变,而血统亲王抵达时,他们的期待没有落空。当两位亲王走进国王的寝室时,满朝文武为洛林红衣主教的蛮横无礼大惊失色,他为了公开炫示自己的抱负,没有脱去帽子,纳瓦尔王却光着头站在他面前。这时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垂下眼睛以免流露出她的愤慨。年轻国王和王室幼支的两位领袖庄严地交换了意见;时间很短暂,因为德·孔代亲王刚一开口,弗朗索瓦二世便用下面这些可怕的话作为结束语:“姻亲先生们,我以为昂布瓦斯事件已经了结,其实不然,有人想叫我们后悔表现了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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