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谈话的与其说是王上,不如说是德·吉斯先生们,”德·孔代亲王反唇相讥。

“再见,先生,”小国王说道,脸气得发紫。

在大厅里,两名卫队队长拦住了亲王的去路。法兰西警卫连连长走上前来,亲王从短上衣里掏出一封信,当着满朝文武说:“德·玛耶-布雷泽先生,您能不能给我念念?”

“好,”法兰西警卫连连长说道。

“姻亲,放心来吧,我以国王的信誉担保您的安全。如果您需要安全通行证,本函可资一用。”

“署名人?……”狡黠而勇敢的驼子问道。

“署名人弗朗索瓦,”玛耶说。

“不,不,”亲王接着说,“是‘您的姻亲和朋友弗朗索瓦!’——先生们,”他对那些苏格兰人嚷道,“我跟你们到王上委托你们送我去的监狱。这间大厅里贵族云集,不难理解这一点!”

大厅里鸦雀无声,吉斯兄弟本可以从中得到启示;但是王公贵胄最不会于无声处听惊雷。

“大人,”跟在亲王后面的德·图尔农红衣主教说道,“昂布瓦斯事件以来,您在里昂和多菲内的穆旺举事反对王权,王上给您写这封信时对此尚不知情。”

“一群骗子!”亲王笑着嚷道。

“您公开声明反对弥撒,赞成异端……”

“我们是纳瓦尔的主人,”亲王说。

“您是说贝恩?但您应当效忠王权,”德·图院长接口说。

“啊!您在这儿,院长?”亲王讥诮地嚷道,“您和整个高等法院都来了吗?”

说完这句话,亲王朝红衣主教轻蔑地望了一眼,然后离开大厅,他明白人家想要他的脑袋。次日,当德·图、德·维奥尔,德·埃斯佩斯诸位先生,布尔丹检察长和杜蒂耶录事长走进监狱时,他不请他们坐下,只对他们受托处理一件与他们无关的案子表示遗憾,然后他对录事说:“您写吧!”接着口授了下面一段话:

“我,路易·德·波旁,孔代亲王,王国重臣,孔蒂侯爵,苏瓦松伯爵,法国血统亲王,声明正式拒绝承认为了审判我而任命的任何委员会,鉴于我的身分,并依照一切王室成员的特权,高等法院只有在全体重臣出席,所有法庭联合开庭,王上主持审判会议的情况下才能对我起诉,听我陈述,对我审判。”

“对此你们本该比别人更清楚,先生们,这就是我的全部口供。至于其他,我相信自己的权利和上帝!”

尽管亲王拒不开口,法官们依然按照程序审案。纳瓦尔王监外察看;他的监狱比亲王的监狱大,这就是他与兄弟处境的全部差别;因为德·孔代亲王将与他同时问斩。红衣主教和摄政官之所以下令对秘密监禁的克里斯托夫严加看守,只是为了要他向法官们提供亲王有罪的证据。从亲王的秘书拉萨格身上搜出的信件,对政治家而言明白易懂,法官们却觉得意见不够清楚。红衣主教打算出其不意地让亲王与克里斯托夫对质,故意把后者关在圣阿尼昂塔一间窗户临院子的矮室里。法官们每次提审,克里斯托夫都矢口否认,案子自然一延再延,直至三级会议开幕。

勒卡缪设法让巴黎的布尔乔亚任命他为三级会议的代表,在亲王于奥尔良被捕几天之后到达。他在埃唐帕听到这个消息,益发焦虑不安,因为只有他知道儿子与亲王在汇兑桥下的会见,他明白克里斯托夫的命运与宗教改革党果敢的领袖的命运紧密相连。于是他决定研究三级会议开幕后宫廷中互相交叉、神秘莫测的利害关系,以便找出解救儿子的办法。他没有想到卡特琳娜王后,因为她拒绝见她的皮货商。他能见到的宫里人没有一个向他提供有关他儿子的令人满意的情况,他绝望到极点,正待去找红衣主教本人时,听说德·图先生同意当德·孔代亲王的审判官,这成为他一生的一个污点。行会理事去见儿子的保护人,得知克里斯托夫仍然活着,但关押在监。

手套商图里永——拉雷诺迪曾派克里斯托夫去过他家——请勒卡缪先生在三级会议整个开会期间住在他家。他以为皮货商与他一样私下依附了新教;但不久他看出为儿子的性命担忧的父亲不再理解宗教上的分寸,不顾人们授予他的肩带①,狂热地投入上帝的怀抱。老人的尝试全部受挫,他象呆子一样满街乱窜;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金子对他毫无用处;德·图先生告诉他,如果他贿赂吉斯家的仆人,他是枉费金钱,因为公爵和红衣主教不准泄露任何有关克里斯托夫的情况。这位法官当时扮演的角色使他的荣名有点暗淡无光,他试图给痛不欲生的父亲一些希望;但他本人也为教子的性命提心吊胆,讲出的安慰话令皮货商更加惊慌。老人在房子四周游来荡去。三个月的功夫,他瘦了。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与十六世纪的希波克拉底②长期以来保持的深挚友谊上。昂布鲁瓦斯走出国王寝室时,试图向玛丽王后讲讲情;但是他一提克里斯托夫的名字,斯图亚特家的小姐想到万一国王身遭不测等待她的命运时便大为生气,而国王恰好突然生了病,她以为是新教徒给他下了毒,于是她回答道:“如果舅舅们听我的话,这样的狂热分子早给绞死了!”晚上勒卡缪在集市广场从友人巴雷那里得知了这个令人诅丧的答复,他半死不活地回到住处,走进房间拒绝进餐。图里永十分不安,上了楼,发现老人哭得象个泪人儿,可怜的皮货商昏花的老眼露出起皱发红的眼睑内的肉,手套商还以为他哭出来的是血。

①法国市长、议员等佩戴肩带,作为法律的象征。

②希波克拉底(公元前406—353或356),古希腊名医,此处指昂布鲁瓦斯。

“把心放宽些吧,老爹,”新教徒说道,“奥尔良的布尔乔亚看到他们的城市受到沦陷城市的对待,并被德·西皮埃尔先生的士兵把守,都十分气愤;如果德·孔代亲王有生命危险,我们会立即拆毁圣阿尼昂塔楼;因为我们全城都拥护宗教改革运动,会起来造反的,请您相信这一点!”

“等到绞死洛林人的时候,还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吗?”悲伤的父亲回答道。

这时有人小心地敲了敲图里永的门,他亲自下楼去开门。

天完全黑了。在这动乱的年代,家家户主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图里永透过门上开的窥视孔的栅栏朝外望,看见一个外国人,听口音知其为意大利人。他身着黑衣,要求与勒卡缪谈生意,于是图里永引他进来。一见这外国人,皮货商浑身剧烈地打颤;但外国人及时把手指放到唇上;勒卡缪心领神会,对他说:“您大概是来给我送裘皮的吧?”

“si①,”外国人谨慎地用意大利语回答。

①意大利文:是的。

这个人物原来是太后的占星家,鼎鼎大名的吕吉耶里。图里永明白他待在客人那里碍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在哪儿谈话可以不必担心被人听见?”谨慎的佛罗伦萨人说道。

“我们得去野外,”勒卡缪回答,“但是人家不会放我们出去,您清楚城门守得多严。没有德·西皮埃尔先生的通行证谁也出不了城,即使我,三级会议的成员也不例外。所以明天一开会我们就应当一致抱怨缺少自由。”

“象鼹鼠一样打洞,但千万别露出爪子,”狡猾的佛罗伦萨人对他说,“明天大概是决定性的一天。据我的观察,明天或明天以后您也许会得到您儿子。”

“但愿上帝听到您的话,您这个被认为只向魔鬼求教的人!”

“到我家来吧,”占星家微笑道,“我在执法吏裁判所司法长官图歇·德·博韦先生的塔楼上观察星辰,奥尔良小公爵非常喜欢他的女儿。我给这女孩儿画过天宫图,它的确表明日后她将成为贵妇,受到王上的宠爱。司法长官是位风流才子,喜爱科学,王后叫我住在这位好好先生家里,他很明智,一面狂热支持吉斯,一面等待查理九世登基执政。”

皮货商和占星家同赴德·博韦先生的公馆,未被任何人看到或撞见;但即使勒卡缪的来访被人发觉,佛罗伦萨人也替他找好了借口:他来为克里斯托夫的命运求签问卜。他们到达占星术士设立工作间的小塔塔顶时,勒卡缪对他说:“我儿子确实活着吗?”

“还活着,”吕吉耶里答道,“但必须搭救他。您想好了,皮革商,如果在您一生中,您把我将要对您讲的话漏出去一个字,您的皮将不值两文钱。”

“不必嘱咐,师傅;自先王路易十二起我就当宫廷的供货人,这是我看到的第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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