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张幸福从未走近的大床上寻找亲爱的母亲,好不容易才发现她,因为她瘦得那么厉害。她象花边那样苍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集中全力握住艾蒂安的双手,希望能通过深长的一瞥把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赋予他,就象当年沙韦尔尼通过一声道别把他的整个生命都留给了她一样。博武卢瓦和贝尔特朗,儿子和母亲,沉睡的公爵,又一次聚集一堂。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布景,同样的演员;不过这一次是死亡的痛苦而不是生育的欢乐,是死的黑夜而不是生的白昼。就在这时,夕阳西下时大海凄惨的吼叫所预告的飓风遽然刮起了。

“我珍爱的生命之花,”冉娜·德·圣萨万吻着儿子的前额说,“你是在一次风暴中离开母亲怀抱的,我也要在风暴中离开你了。在这两次风暴之间,除了我见到你的时刻,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风暴。现在是我最后的欢乐,同我最后的痛苦混合在一起。永别了,我唯一的爱!永别了,两颗很快就要合而为一的灵魂的美好形象!永别了,我唯一的欢乐,纯洁的欢乐!永别了,我心爱的孩子!”

“让我跟你去吧!”艾蒂安躺在母亲床上,说道。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命运啰!”她说着,两滴泪水流到毫无血色的面颊上,因为她的目光和从前一样仿佛能洞悉未来。“谁也没看到他吗?”她问那两个仆人。正在这时,公爵在他的床上翻了个身,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冷颤。“直到我最后的欢乐都要掺杂着恐惧!”公爵夫人说,“把他带走吧!把他带走吧!”

“母亲!我宁愿死去也要多看你一会儿!”可怜的孩子说罢昏倒在床上。

公爵夫人做了个手势,贝尔特朗抱起艾蒂安,让他最后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也用最后的目光给了儿子一吻,然后贝尔特朗就准备把他带走,一面等待着濒死的女主人下达新的命令。

“你们要好好地爱护他,”她对骑卫和接骨大夫说,“因为除了你们和上天,我看不出他还会有其他的保护人了。”

借助那从不欺骗母亲们的本能,她看得出这名门望族的长男已经博得了骑卫深切的怜悯。这骑卫对这个家庭的崇敬感情,堪与犹太人对圣城①的感情相比。至于博武卢瓦,公爵夫人和他之间早就签订了协定。这两个仆人见女主人不得不把这高贵的孩子留给他们而深受感动,他们做了个神圣的手势,答应做年轻主人的保护人。母亲信赖他们的这个手势。

①圣城,指耶路撒冷。

几小时后的清晨时分,公爵夫人死去了;她最后的仆人们为她哭泣,他们在她坟头只说了一句话:她是个从天堂下凡的仙女。

艾蒂安经受着最剧烈、最长久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无法向人倾诉。他不再在岩石上到处跑,他再也感觉不到有读书和唱歌的力量。他整天蹲在一个岩洞里,对风吹雨淋毫不在意,一动不动地站在花岗岩上,犹如生长在那里的一片苔藓,很少哭泣,却深陷在象大西洋一样广阔无边的唯一思绪中,这种思绪也象大西洋一样变化多端,有时可怕,有时狂暴,有时平静。这不仅仅是一种痛苦,这简直是一种新的生活,是为这个再也不该微笑的美好造物准备下的不可改变的命运。有些苦难,象是洒在流水中的血,暂时把水波染红,但是重新兴起的波浪会恢复水面的纯洁;在艾蒂安心里,却是源头本身都变了样;每个时间浪花给他带来的是同样的苦汁。

虽然已入老境,贝尔特朗依然保留着车马侍从总管的职务,以便不失去在这个家庭里发号施令的习惯。他的住处就在艾蒂安蛰居的那座房屋附近,他带着老兵特有的持久的深情和纯朴,常去关心艾蒂安,很是方便。同这可怜的孩子说话时,他总是避免粗鲁生硬;下雨天,他悄悄走去找他,从沉思中把他唤醒,带他回家。他以能够顶替公爵夫人为荣,使孩子即使不能感到同样的爱,至少也能感到同样的关切。这种怜悯之情很象是柔情。艾蒂安既无怨言,也毫不抵抗地承受着这仆人的照料;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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