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把两份因年代久远而发黄的文件交给戈德弗鲁瓦,后者向他道过晚安,回到自己房间,在临睡以前看了以下两份文件:

控诉状奥恩省特别刑事法庭①:

①根据共和九年雨月十八日(1801年2月7日)法令,各省都设立了镇压劫掠行为的特别刑事法庭。

卡昂城帝国法庭总检察官受命于一八〇九年九月根据皇帝陛下旨意设立于阿朗松的特别刑事法庭行使职权,兹向该庭陈述下列经过预审得出的事实。

一起经过长期策划、隐藏极深,并且涉及西部诸省暴乱计划的抢劫阴谋,由于侵犯若干公民的生命财产,尤其是武装攻击劫夺于一八〇×年五月×日运送卡昂城国家税款的车辆等一系列事件而爆发。这一罪行令人联想到幸已扑灭的那场可悲的内战,体现出极其恶毒卑鄙之观念,此观念已无法以感情冲动予以辩护。

此案由谋划到实施,头绪纷繁、情节复杂,调查案情历时一年有余,然而显而易见的事实,已将其罪行的每一步骤,包括准备、执行及后果揭露无余。

此案主谋,乃夏尔-阿梅代-路易-约瑟夫·里福埃尔,彼自称维萨尔骑士,生于埃尔内附近的圣梅克思姆镇的维萨尔庄园,曾为叛匪首领。

皇帝兼国王陛下曾于最后绥靖之日赦免该犯,而该犯却以新的罪行报答君主恩典。该犯已因其罪行受惩,被处以极刑。但因该犯对目前提交审判的诸人犯皆曾施加影响,且与诉讼中每一具体问题有关连,在此有必要对其若干罪行作一回顾。

这一危险的煽动分子,按照谋反者的习惯使用皮埃罗的假名,奔走于西部各省,招降纳叛,密谋叛乱。其最可靠的藏身之所乃是坐落于莫尔塔涅区圣萨万镇的圣萨万城堡,该城堡为勒尚特尔太太及其女布里永氏的住处。在人们记忆中,莫尔塔涅这一战略要地与一七九九年叛乱中一起恐怖事件联系在一起。该地曾有一名信使惨遭谋杀,车辆被一伙强盗洗劫一空,为首的是一名女子,著名的土行者①曾助其一臂之力。在该地区,劫掠行为可谓是一种地方痼疾。

①土行者,《舒昂党人》中著名的保王党人皮埃尔·勒鲁瓦的绰号。

一年多来,布里永氏与里福埃尔关系亲密,我们不拟对此种关系加以描述。

自一八〇八年四月开始,里福埃尔于该镇曾与布瓦洛里耶举行会晤。布瓦洛里耶系一高级首领,在可悲的西部叛乱时期曾以奥古斯都的别号名闻遐迩。目前提交法庭审理的案件正是由于西部叛乱的余毒所致。

该两名首领间这一隐秘联系,业经大量旁证所证明,此外尚有里福埃尔的判决书为凭,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布瓦洛里耶此后便与里福埃尔相互勾结、协同行动。

两犯首先在他们之间交流了各自的残忍计谋。由于皇帝兼国王陛下当时正统率三军,亲征西班牙,圣驾远离,使他们心生凶恶计谋。从那时起,他们大约已决定劫夺国家税款,作为举事的基础。

过了若干时间,迪比·德·卡昂遣一名使者前往圣萨万城堡,此人名伊莱,绰号“庄稼汉”,素以抢劫驿车闻名,他此行目的是提供一批可信赖的人的有关情况。

正是由于伊莱的参与,使这起阴谋策划伊始便得到一个名叫埃博梅、绰号“虎胆将军”的人的合作。此人是与里福埃尔同样凶顽的叛乱分子,而且也是辜负皇恩,得到赦免后又再次犯罪的。

埃博梅和伊莱当时在周围各镇募集了七名匪徒,兹将此七人介绍如下:

1、冉·西卜,绰号“面包贼”,蒙托朗于共和七年纠集的队伍中最胆大妄为的匪徒之一,也是曾袭击并杀害莫尔塔涅信使的案犯九一。

2、弗朗索瓦·利西厄,绰号“大个子”,马延省的逃避兵役者。

3、夏尔·格勒尼埃,绰号“染水花”,第六十九联队的逃兵。

4、加布里埃尔·布吕斯,绰号“胖冉”,封丹纳师团最凶残的舒昂党人之一。

5、雅克·奥罗,绰号“斯图亚特”,原为前述联队之中尉,坦泰尼亚克骑士的心腹之一,因参加基伯龙之役而颇享盛名。

6、玛丽-安娜·卡博,绰号“小伙子”,原为阿朗松的卡罗勒先生的驯马师。

7、路易·米纳尔,逃避兵役者。

以上招募来的匪徒分别住在三个村镇,在名叫比内、默兰和拉哈维尼埃的忠于里福埃尔的旅店或小酒馆老板家里。

冉-弗朗索瓦·勒韦耶和费利克斯·库尔瑟伊立即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武器。冉-弗朗索瓦·勒韦耶,公证人,屡教不改的勾结匪徒者,若干暗藏的匪首的联络人,绰号“忏悔师”;费利克斯·库尔瑟伊原为旺代叛军医官。以上两人均为阿朗松人。

十一支枪藏匿于阿朗松镇布里永先生的房子里,他当时住在位于阿朗松与莫尔塔涅之间的乡间别墅,因此不知此事。

正当布里永先生离开他的妻子,任其误入歧途时,这些枪支被秘密地由房子里取出,由布里永氏用她的马车亲自运到圣萨万城堡。

正当其时,农奥恩省及其毗邻各省发生了上述拦劫税车的罪行。这些罪行使该地当局及居民大感意外,因为此类边区已多年无事,证明丛帮法兰西政府和帝国的可憎敌人里通外国,预先知道了一八〇九年联盟的秘密。

勒韦耶公证人、布里永氏、迪比·德·卡昂、马延的埃博梅、芒镇的布瓦洛里耶和里福埃尔,是这个组织的首领。与里福埃尔同案判刑的罪犯们加入了这个组织。本案提出起诉的罪犯及畏罪潜逃或受同伙包庇逃脱了公诉的其他数人也加入了这个组织。

居住于卡昂城附近的迪比向公证人勒韦耶报告了即将解送税款的消息。此后迪比曾数次由卡昂城去莫尔塔涅。勒韦耶亦频繁往返两地。

必须指出,在转运枪支期间,勒韦耶曾往默兰店中看望布吕斯、格勒尼埃和西卜,见到他们在店内一个小棚屋中整理枪支,曾亲自帮助他们进行此项工作。

他们在莫尔塔涅的法兰西埃居旅馆有过一次全体集会。所有被告均乔装改扮在该处会合。勒韦耶、布里永氏、迪比、埃博梅、布瓦洛里耶和伊莱(该犯是从犯中最狡诈的,西卜则是从犯中最大胆的)正是在那次会合中争取到了绰号“老橡树”的名叫沃蒂埃的人与他们合作。此人曾为臭名昭着的龙吉的仆人,旅馆的车马跟班。沃蒂埃答应把税车通过的时间通知布里永氏,往常税车总是在这家旅馆停歇。

不久,招募来的匪徒集中的时刻到了。库尔瑟伊和勒韦耶原来出于谨慎将他们分散安排在几个住处,时而在这个村镇,时而在那个村镇。此事得到布里永氏的大力帮助,她在圣萨万城堡一个无人居住的角落为匪徒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藏身之所。她与丈夫分居后,即随母亲住在这个离莫尔塔涅数法里的住宅。以伊莱为首的匪徒们在此驻扎了几天。布里永氏亲自与贴身女仆高达尔一起为这些客人准备一切起居饮食必需用品。为此她让人运来干草,并到她为匪徒们提供的住所探视他们,后又与勒韦耶一起去过几次。食物及各种生活必需品由库尔瑟伊指挥督运,库尔瑟伊本人则接受里福埃尔和布瓦洛里耶的指令。

主要的袭击行动业已确定,武器也已配备完毕。匪徒们离开在圣萨万的藏身之处,夜间活动,等候税车经过。他们的再三骚扰,使当地陷入一片惊恐。

毫无疑义,拉萨蒂尼埃尔、伏奈等处,以及圣塞尼城堡的抢劫案皆是这帮匪徒所为。他们胆大包天、心狠手辣,造成极大恐怖,使受害者不敢声张,因而司法部门也只能停留于推测。

这些匪徒除了勒索购买国家财产的人,还仔细踏勘了谢斯奈树林,选定这个树林作为犯罪的场所。

距树林不远有个卢维尼村,村里有家旅店,店主绍萨尔兄弟原为特鲁维尔的猎场看守人,他们的旅店将作为匪徒们最后的碰头地点。两兄弟预先已经知道他们将要扮演的角色,库尔瑟伊和布瓦洛里耶早已对他们提议合作,重新煽起他们对至尊的皇帝陛下政府的仇恨,并且告诉他们,将到旅店的客人中有他们的熟人:

令人生畏的伊莱,以及同样令人生畏的西卜。

果然,六日,七名匪徒在伊莱率领下来到绍萨尔兄弟的旅店,住了两天。八日,伊莱带走他的人,说他们要去三法里外的地方,要求两兄弟为他们提供食物,这些食物被送到了离村子不远的一条路上。伊莱独自回旅店睡觉。

第二天,伊莱给公证人勒韦耶写了封信,由绍萨尔兄弟中的一人送去。他很快就带回来一封回信。

两小时后,布里永氏积里福埃尔骑马前来,与伊莱商议。

往返商议的结果,他们认为必须找一把斧子来劈开银箱。公证人陪同布里永氏回到圣萨万,他们找不到斧子。公证人又去旅店,半路上巧遇伊莱,他正是要去告诉伊莱,他们没有找到斧子。

伊莱回到旅馆,要了十个人的晚饭,又将七名匪徒带到旅店,他们这回是全副武装了。伊莱命令他们按照士兵的方式架起枪支,大家坐到桌边,匆匆就餐。伊莱要求多准备些食品让他们带走。然后他把绍萨尔老大拉到一边,向他借了一把斧子。根据店主的供词,他当时感到奇怪并且拒绝了这个要求。序尔瑟伊和布花洛里耶来了,夜深人静,那三个人在房间里踱步,商谈他们的阴谋。绰号“忏悔师”的库尔瑟伊在所有匪徒中最为机灵,他抢到了一把斧子。于是在凌晨二点,大家由不同的门口走出旅店。

一刻值千金,这件弥天大罪就选定在那个不祥的日子进行。

伊莱、库尔瑟伊、布瓦洛里耶把他们的人带来并布署开。伊莱同米纳尔、卡博、布吕斯埋伏在谢斯奈树林右方。布瓦洛里耶、格勒尼埃和奥罗占据中部。库尔瑟伊、埃博梅和利西厄则沿着树林边一字摆开。所有上述位置均已在土地测量师绘制的地图上标出,附入本案卷宗。

此时税车已于凌晨一时左右由莫尔塔涅出发,车夫叫卢梭。

本事件经过足以昭示他的罪责,以致极有必要将他逮捕。税车缓缓行进,将于三时左右驶进谢斯奈树林。

税车仅由一名宪兵护送,他们将在多讷里进午餐。另有三名旅客凑巧与宪兵同行。

车夫起初和他们一起慢速前进,到了谢斯奈桥,走进树林的时候,只见他使劲猛赶马匹,拐进一条名叫桑泽的小路。税车看不见了,它的行驶方向仅能通过马铃响声辨明。宪兵与几位年轻旅客加快脚步赶了上去。突然一声断喝,有人叫道:“站住,你们这些混蛋!”接着开了四枪。

宪兵没被打中,他抽出佩刀,朝他认为税车行驶的方向追去。

四个全副武装的人挡住他的去路,他们朝他开枪。他的热忱救了他的命,因为枪响时,他早已跑回去,叫一名青年去让人敲起谢斯奈的警钟。两名匪徒朝他扑去,向他瞄准,他被迫退后几步。他正要观察树林形势,左肋中了一枪,子弹打断了他的胳膊。他倒了下去,丧失了战斗能力。

叫喊和枪声传到了多讷里,当地的宪兵队长和一名宪兵闻声赶来。一排齐射把他们吸引到树林的另一头,那是抢劫现场的相反方向。宪兵试图以喊声来恫吓众匪徒,他大喊大叫,似乎援兵来到。他喊道:“前进?一班从那边过去!他们跑不了啦!二班从这边过去!”

匪徒们也喊道:“拿起武器!到这里来,伙伴们!快点来人!”

在一片枪响之中,宪兵队长既听不见受伤宪兵的叫唤,也无法帮助另一名宪兵施展其计谋困住匪徒,但他却分辨出了一种离他极近的声音,那是砸破银箱的声音。他纵马上前,四名匪徒拦住去路,他对他们叫道:“投降吧!你们这帮恶棍!”

那些人答道:“别过来!否则要你的命!”宪兵队长冲上前去。

两声枪响,他被打中了,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左腿,钻进他的马的肋部。那位勇敢的战士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被迫退出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他徒劳地叫道:“到我这里来!匪徒们在盖斯奈!”

那些匪徒由于数量众多而占了上风,搜掠着故意停在一道沟壑中的税车。为了遮人耳目,他们把车夫的脑袋蒙了起来。他们砸开银箱,钱袋撒了一地。税车的马匹卸了下来,被用于驮钱。他们对其中三千法郎铜币不屑一顾,只将其余一万零三千法郎用四匹马驮走,直奔圣萨万镇附近的梅纳维尔村而去。

那帮匪徒及其赃物停在一座孤零零的房子面前。房子属于绍萨尔兄弟,由他们的叔叔布尔热居住。他从一开始就已参与这一阴谋。他妻子帮着他接待众匪,他要他们保持安静,卸下银钱,并去为他们打酒。他妻子在城堡附近望风。老头给马匹卸去鞍具,把它们牵回树林还给车夫,为两位被绑着的年轻人和那个故意顺从的车夫松了绑。匪徒们稍事休息之后又匆匆上路。库尔瑟伊、伊莱、布瓦洛里耶一一审视他们的同伙,给每人发了一小笔微薄的赏钱,那帮匪徒便各自东西,逃之夭夭了。

那些歹徒到了一个名叫尚朗德里的地方,将枪支丢弃于一块麦地。所有坏人在犯罪时都是这样陷入自相矛盾和失算的。这一共同行动是他们最后一次齐心协力的标志。他们突然对自己的大胆、甚至对自己的成功感到害怕,遂四散逃走。

一旦犯下具有伤害人命和持械袭击性质的抢劫罪,其他罪行就随之接二连三地酝酿准备实施,其他角色也开始为隐匿和转移赃物而展开活动。

里福埃尔隐藏在巴黎,在那里操纵这一阴谋活动的每一根线索,他命令勒韦耶尽快交给他五万法郎。

库尔瑟伊对这类罪行的每一环节都十分在行,他早已派伊莱去通知勒韦耶,他们已经得手,他已经去了莫尔塔涅。于是勒韦耶就去莫尔塔涅找他。

沃蒂埃自告奋勇去找绍萨尔兄弟的叔父,他们觉得可以信赖沃蒂埃。他到了那座房子,那老人对他说,他应当去找他的侄子,他们曾将几笔巨款交给布里永氏。然而他又叫沃蒂埃在路上等候,给了他一个装有一千二百法郎的钱袋。沃蒂埃把钱送到勒尚特尔氏家中交给她女儿。

勒韦耶再三催促,库尔瑟伊又去找布尔热,布尔热这回让他直接去找他侄子。绍萨尔老大把沃蒂埃领到树林里,指给他一棵树,他们在树下挖出埋在那里的一个装着一千法郎的口袋。总之,勒韦耶、伊莱、沃蒂埃又去了几次,每次都只拿到一笔与抢劫之数相比微不足道的钱。

勒尚特尔氏在莫尔塔涅收下这些款项,接到女儿的信后,她又将这些款项转移到圣萨方。布里永氏已经回到了那里。

此处暂不讨论勒尚特尔氏是否事前与闻这桩阴谋。

这里只须指出,勒尚特尔氏在抢案发生前一天离开莫尔塔涅到圣萨万找她女儿。两个女人在途中相遇,一起回到莫尔塔涅。第二天,公证人得到伊莱的通知,也从阿朗松去莫尔塔涅,并立即到她们住处,后来又使她们下决心,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绍萨尔兄弟和布尔热那里讨来的钱款,转移到阿朗松的一座属于商人帕尼埃的房子,下面即将谈及这个问题。

勒尚特尔氏写信给看管圣萨万城堡的仆人,让他到莫尔塔涅找她和她女儿,送她们抄近道去阿朗松。

这些款项总数达二万法郎,于夜间装上马车,女仆高达尔曾帮助装车。

公证人事先已为她们确定路线。他们到了里特莱镇一个名叫路易·沙尔热格兰的同伙开的旅店。尽管公证人采取了一系列谨慎的措施,亲去迎接马车,当时仍有一些目击者见到车上卸下装满钱币的旅行箱和鞍囊。

但是,就在库尔瑟伊和男扮女装的伊莱在阿朗松的一个广场上与帕尼埃先生(他自一七九四年以来就是叛乱分子的司库,而且是里福埃尔的死党)商讨怎样把款项交给里福埃尔的时候,业已开始的逮捕和搜查造成的恐怖气氛竟使勒尚特尔氏张皇失措。

她于夜间携带女儿从她下榻的旅馆潜逃,扔下勒韦耶公证人,绕道躲进圣萨万城堡的秘室之中。其余罪犯也惊恐万状。库尔瑟伊、布瓦洛里耶和他的亲戚迪比,以价值两千法郎的埃居向一个商人兑换黄金,经由布列塔尼逃往英国。

勒尚特尔氏和布里永氏到圣萨万后得悉,布尔热被捕、车夫被捕、那些逃避兵役者也已被捕。

法官、宪兵和当局的打击如此准确,使布里永氏需要立即逃脱司法调查,因为她是所有那些崇拜她的歹徒们效忠的对象。布里永氏离开了圣萨万,先躲在阿朗松,她的信徒们经过商议,把她藏在帕尼埃的地窖里。

此时,事态有了新的发展。

布尔热和他的妻子被捕以后,绍萨尔兄弟认为自己被人出卖,因而拒绝交出任何款项。这一意外的背叛行为发生之时,恰好所有同谋犯迫切需要用钱,哪怕是作为藏匿之资。里福埃尔急需用钱。伊莱、西卜、勒韦耶开始对绍萨尔兄弟产生怀疑。

这时又发生一起应当绳之以刑律的事件。

两名奉命寻访布里永氏的宪兵成功地打入帕尼埃家,参加了一次会议。但那两人辜负了上司的信任,没有逮捕布里永氏,却受到了她的蛊惑。那两名渎职的军人名叫拉泰尔和马莱。他们对那个女人极为关切,自告奋勇将她安全护送到绍萨尔兄弟处,迫使他们归还钱款。

布里永氏女扮男装,由拉泰尔、马莱和女仆高达尔伴随,骑一匹马半夜上路。她到达后,与绍萨尔兄弟之一会谈,发生激烈争执。她携有一支手枪,决心当她的同伙拒不交款时将其击毙。但对方将她带进树林,搬回一个沉重的鞍囊。回去以后,她发现其中装满铜币和面值为十二苏的硬币,共值一千五百法郎。

于是有人提议,所有能集中起来的同伙都去绍萨尔家捉拿他们,对他们施以酷刑。

帕尼埃得知布里永氏失手,勃然大怒,对她进行威胁。她也以里福埃尔的报复相威胁,但仍被迫逃走。

以上情节皆得自拉泰尔的供词。

马莱对布里永氏的处境深表同情,为她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他们一起去特鲁维尔住下。然后马莱和拉泰尔由伊莱和西卜陪同,于夜间去绍萨尔兄弟住处。他们获悉绍萨尔兄弟已离开此地,余款肯定也已转移。

这是他们索还抢来的税款所作的最后一次努力。

现在可以确定本抢劫案各犯的犯罪性质了。

迪比、布瓦洛里耶、冉蒂、埃博梅、库尔瑟伊和伊莱为该案主犯,有人运筹帷幄,有人付诸实施。

布瓦洛里耶、迪比和库尔瑟伊三人均系在逃案犯,惯于煽动反叛、制造混乱,实为命破仑大帝、其武功、朝纲及政府、帝国新法及政体之大敌。

埃博梅和伊莱如他们的左膀右臂,胆大包天地执行了其首脑所谋划的一切。

七名犯罪工具:西卜、利西厄、格勒尼埃、布吕斯、奥罗、卡博、米纳尔之流,罪恶昭着,除利西厄已于审讯中死亡、布吕斯在逃,余皆捉拿归案,供认不讳。

车夫卢梭所作所为显系同谋。他一路迟缓,至谢斯奈树林却急忙驱车入内。他再三强调自己被人蒙住头部,但据两名年轻旅客证词,匪首曾让人除下他的蒙眼手巾,并叫他辨认他们。所有以上情节皆为推定其勾结匪类之有力佐证。

至于布里永氏及公证人勒韦耶,其同谋关系之紧密与持久无以复加。他们不断提供便利,参与并帮助这一罪行。勒韦耶经常为之来回奔波。布里永氏一再出谋划策,为索回赃款甘冒一切危险,乃至自己生命。她提供自己的城堡、马车,自始至终参与阴谋。她虽能利用自己对匪首之罪恶影响,阻止其实施这一阴谋,却并不对其进行劝阻。她甚至把自己的贴身女仆高达尔也拖下水。勒韦耶卷入犯罪行动很深,甚至曾亲自为匪徒寻找斧子。

布尔热之妻、沃蒂埃、绍萨尔兄弟、帕尼埃、勒尚特尔氏、马莱和拉泰尔,以及旅店店主默兰、比内、拉哈维尼埃和沙尔热格兰亦均曾或多或少参与此项罪行。

布尔热已于审讯过程中死亡。他在死前所作供词明白无疑地证明了沃蒂埃和布里永氏所起之作用。他曾试图减轻他的妻子以及侄子绍萨尔的罪责,他之所以为其开脱,其理自明。

然而绍萨尔兄弟曾有意识为匪众提供食物,他们曾见那些匪徒全副武装,知道他们的全部布署,并任其拿走砸碎钱箱所需之斧子,且明知斧子将作何用途。他们还窝藏并亲见匪徒运来赃款,藏匿并挥霍了大部分款项。

帕尼埃曾为叛乱分子司库。他窝藏布里永氏,是本案最危险的一名共犯。他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一阴谋。他在本案之外尚有其他未察明的关系,警方将予以严密监视。他是里福埃尔的死党,掌握西部地区反革命党的重大机密。他对里福埃尔让妇女参与这个阴谋并且信赖她们不以为然。他曾为里福埃尔提供款项,并曾窝藏赃款。

拉泰尔和马莱这两名宪兵,执法犯法,理应受到法律最严厉的制裁。其中,拉泰尔已畏罪自杀,但在死前曾经透露一些重要情况。马莱已完全供认不讳,其供词使案情真相大白。

勒尚特尔氏虽矢口否认,其实完全知情。这个女人企图以骗人的虔诚修行粉饰其所谓清白,但其虚伪已有先例,其过去经历已证明她在绝境中的决断和胆量。她推说受到女儿蒙骗,以为那些资金属布里永先生所有。这只是欲盖弥彰!如果布里永先生拥有资金,就不会离家出走,避免目睹自己的破产。勒尚特尔氏见其姻亲布瓦洛里耶赞同这种抢劫,也就不以抢劫为耻辱。然而对于里福埃尔在圣萨万与其女频繁来往、四处奔波,以及女仆高达尔和布里永氏招待匪徒住宿这一事实,她又将作何解释?她推说自己睡觉太熟,自称惯于在晚上七时就寝。预审推事当即指出,她白天当可起床,而在白天她当能发现这一阴谋的蛛丝马迹,应能发现那么多人留宿的迹象,并对其女夜间出出进进感到不安。她无言以对,只能推说自己在做祈祷,真是虚伪之极!何况,她在发生抢案当天的旅行,她把女儿带去莫尔塔涅的用心,她的携款奔波,她在罪行败露时的匆忙潜逃,她的躲藏及被捕时的情景,这一切均可证明,她早已是个同谋。她的行事方式不象一个开导女儿迷途知返的母亲,却象一个担惊受怕的同谋。而她之所以成为同谋,并非由于溺爱不察,而是由于党派之见,是出于她对皇帝兼国王陛下政府的为人所共知的深仇大恨。此外,用母性的溺爱也无法为她开脱罪责。我们不应忘记,长时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赞同乃是同谋的最明确标志。

这一罪行的作案者和作案情节均已暴露无遗。我们看到一个乱党如何以抢劫为诱饵将各种疯狂的歹徒聚集为一个残忍的匪帮;我们看到党派之见如何导致谋财害命,人们如何在党派之见的幌子下辩解自己最卑鄙的暴行。匪首发出劫夺国库收入、为以后的犯罪活动提供经费的号令,一伙无耻、凶残的雇佣打手立即为低廉的价格而付诸实行,甚至不惜伤害人命;而一伙罪恶同样深重的煽动叛乱的歹徒则伙同瓜分和窝藏赃物。哪一个社会能够容忍这样的罪行?法律也没有足够的严刑峻法惩治他们的罪行。

据此,将请特别刑事法庭加以判决,裁定埃博梅、伊莱、西卜、格勒尼埃、奥罗、卡博、米纳尔、默兰、比内、拉哈维尼埃、卢梭、布里永氏、勒韦耶、布尔热氏、沃蒂埃、绍萨尔老大、帕尼埃、勒尚特尔寡妇、马莱(上述被告均已在押,在控诉状中指名并说明犯罪性质),以及布瓦洛里耶、迪比、库尔瑟伊、布吕斯、绍萨尔老二、沙尔热格兰、高达尔(上述被告缺席在逃),是否犯有本控诉状中列举的各款罪行。

布尔拉克男爵(签名)。

一八〇×年十二月一日于卡昂城检察院。

这份司法文件远比如今的控诉状简洁明快,如今的控诉状对有关被告的每一细小情节、尤其是犯罪前的生活经历是那么详尽无遗。它使戈德弗鲁瓦大为激动起来。这份文笔枯燥、以红墨水官腔十足地描述主要案情的控诉状,却成为刺激他想象活动的一帖兴奋剂。对于某些人来说,含蓄而简明的叙述恰是吸引他们深入其中、探索其神秘底蕴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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