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您的期望并不因此稍减,蒂利埃先生。”菲利翁嚷道,“对不起,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况且还是对我的老上司!但在某些场合……”
“接受了吧!接受了吧!”泽莉叫道,“哎呀呀!我们需要您这样的人来治理。”
“您就屈就了吧,头儿!”杜托克说,“未来的市议会议员万岁!可我们没有喝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米纳尔又说,“您是我们的候选人。”
“您对我估计过高了。”蒂利埃答道。
“算了吧!”柯尔维尔叫道,“一个在财政部的办公室里干了三十年苦役的人是全市居民的珍宝!”
“您太谦虚了!”小米纳尔说,“您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在财政部更是向无异词,……”
“是你们要我干的,……”蒂利埃叫道。
“王上会对这个选择感到满意的,好了!”米纳尔神气活现地说。
“先生们,”拉佩拉德说,“请允许圣雅各城厢的一个新居民发表一个小小的见解,这见解也许不无用处。”
人人心里都知道这位穷人律师的价值,于是顿时鸦雀无声了。
“邻区区长先生在我区拥有巨大影响,并在我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菲利翁先位的影响(他是全营的先知),这是实事求是的,”他见菲利翁做了个手势便说道,“还有德·柯尔维尔先生因坦诚待人,彬彬有礼而拥有的毫不逊色的影响,以及治安法院书记官先生的同样有效的影响,加上本人在有限的业务范围内所能奉献的微薄力量,这仅仅是成功的保证,而不是成功本身!……为了速战速胜,我们应当保证对于刚才在这里所表现的愿望严守秘密。……我们会在无意中不知不觉引起别人的忌妒和继发性的感情,给我们造成不得不去克服的障碍。新王朝的政治意义,其体制的基础,其存在的保障,在于其权力的某种限制,在于其与中产阶级的某种程度的权力分享,中产阶级是现代社会的真正力量、是道德观念、美好情感和工作效率之所在。但是,毋庸讳言,遍及几乎所有公职的选举,使得野心勃勃的盘算、出人头地的疯狂欲念(请允许我这么说)渗入了本不应为此而骚动的社会底层。有人以为这是好事,有人以为这是坏事,诸位高见素来令我心折,自无须我对此加以评论。我只想提请大家注意,我们的朋友的旗号可能遇到的危险。请看,我们在市议会的可敬代表去世不过八天,全区便已因下层居民的野心而风起浪涌了。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要出人头地。召开议会的敕令也许要到一个月之后才能生效。在这期间将会产生多少阴谋诡计。……我请求大家不要让我们的朋友蒂利埃成为他的竞争者打击的对象!不要让他成为公众讨论的题目,这个现代的哈耳皮厄斯①是诽谤和忌妒的传声筒,是心怀敌意的人使用的借口,她贬低所有伟大的事物,玷污所有可敬的事物,使所有神圣的事物名誉扫地!……让我们效法众议院第三党②的策略,保持沉默,投票选举!”
①哈耳皮厄斯,希腊神话中司暴风的有翅女怪。
②第三党,卡西米·佩里埃去世后,从多数派中分裂出来的以律师杜班为首的资产阶级政党。
“他讲得真好!”菲利翁对邻座杜托克说。
“而且言之有物!……”
米纳尔的儿子忌妒得脸上青一块黄一块。
“讲得好,而且千真万确!”米纳尔明道。
“一致通过了,”柯尔维尔说,“先生们,咱们是讲信义的,只要大家对此看法一致就行了。”
“要达到目的就要讲究方法。”菲利翁夸张地说。
这时,蒂利埃小姐带着两个仆人回来了,她腰带上佩着地窖的钥匙,三瓶香槟酒、三瓶隐修教士酿的酒、一瓶马拉加酒放在了桌子上,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毕恭毕敬地捧着个象卡拉博斯仙女一样的小瓶子,放在自己面前。感激之情引来的这一大批美酒又引起一片欢腾,可怜的老小姐欣喜欲狂,一反平时每两个星期宴客时的规矩,慷慨地为大家频频斟酒。
在一片欢腾中上来了许多点心,有堆得高高的干果四拼盘①,有金字塔似的柑桔、苹果,有干酪,有蜜饯,有从她的橱柜里拿出来的糖渍水果,若不是当时那种气氛,这些东西是不会出现在桌布上的。
“莫黛斯特,我要给你一瓶烧酒,那是我的父亲在一八〇二年买的,你用它来做一份柑桔沙拉!”她对弟媳妇叫道,“菲利翁先生,请打开香槟酒,这瓶酒给你们三位。——杜托克先生,请您拿这瓶酒!——柯尔维尔先生,您是善于让瓶塞飞爆的!……”
两个女仆给大家摆上香槟酒杯、波尔多酒杯和小酒杯,约瑟芬拿来了三瓶波尔多酒。
“是发现彗星那年的酒!②”蒂利埃叫起来,“先生们,你们使我姐姐头脑发昏了。”
①杏仁、榛子、无花果干和葡萄干组成的拼盘。
②即一八一一年,那年的收成不好,物价昂贵。参见本《全集》第6卷第21页注。
“今晚还有潘趣酒和蛋糕!”她说,“我叫人去药房买茶叶了。我的上帝!我要知道是关于选举的事,”她看着弟媳说,“我就要去做火鸡了!……”
这句话使大家全都笑起来。
“哦!我们刚才吃的是鹅啊!”小米纳尔笑道。
“这可真是车载斗量啊!”蒂利埃太太见人拿上冷栗子和奶油夹心烤蛋白来,就叫道。
蒂利埃小姐脸颊烧得通红,神采飞扬,从来没有一种姐弟之爱能表现得如此强烈。
“对于了解她的人来说,这是极为动人的。”柯尔维尔太太叫道。
酒杯都装满了酒,大家互相看着,象是等着祝酒,于是,拉佩拉德说:“先生们,让我们为一种崇高的事物干杯!……”
众人不禁愕然。
“为布里吉特小姐干杯!……”
大家站起来,相互碰杯,叫道:“蒂利埃小姐万岁!”真实情感的流露是再热烈不过的了。
“先生们,”菲利翁看着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说,“为勤勉工作的光辉典范、我们的老同事,当今的巴黎一区之长,米纳尔先生和夫人干杯!”
交谈五分钟后,蒂利埃说:“先生们,为王上和王室成员干杯!……我不多说了,这句祝辞就足以说明一切。”
“为我弟弟的当选干杯!”蒂利埃小姐说。
“我要博您一笑。”拉佩拉德说,他一直在与弗拉薇耳语。
于是,他站起来:“为女士们干杯!这个迷人的性别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幸福,还没算上我们的母亲、姐妹和妻室!……”
这句祝辞引起了哄堂大笑,柯尔维尔已经兴高采烈了,他叫道:“坏家伙,你把我的话偷走了。”
区长先生站了起来,旁人顿时鸦雀无声。
“先生们,为我们的制度干杯!法国王朝的力量和伟大盖源自这个制度!”
宾客们对饮料之精美惊叹不已,交口称赞,在一片颂扬声中,一瓶瓶酒不见踪影了。
莫黛斯特·柯尔维尔羞怯地说:
“妈妈,您允许我祝酒吗?……”
可怜的少女看见了她教母那发愣的脸。那位被人遗忘的家庭主妇露出的表情就如同不知听从哪位主人是好的狗一般,她察看着她那可怕的大姑子和蒂利埃的脸色,忘了她自己。那张习惯于无声无息、压抑自己思想感情的希洛人的脸上的快乐,有如冬天薄雾中苍白的太阳,勉强照亮了那些人绵软憔悴的肌肤。缀有暗淡的花朵的薄纱便帽,漫不经意地梳理的头发,淡褐色的连衣裙,胸衣上唯一的装饰:一条很粗的金项链,一切,包括她的举止,都使小莫黛斯特感到亲切,世界上只有她知道这个女人的价值。这个女人默默无闻,知道周围的一切,为一切而痛苦,只有她和上帝给予她安慰。
“让她祝酒吧。”拉佩拉德对柯尔维尔太太说。
“说吧,女儿。”柯尔维尔叫道,“我们有隐修教士酿的酒喝,那是上等好酒。”
“为我的好教母干杯!”少女尊敬地将酒杯朝她侧着伸出去,说道。
可怜的女人惊骇地、泪眼模糊地轮番看着她的大姑子和丈夫。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尽人皆知,天真无邪的少女对于这位软弱的女人的敬意中有一种极其美好的东西,使大家无不为之感动,所有的男宾都站起身来,向蒂利埃太太鞠躬致意。
“啊!莫黛斯特,我恨不得有一个王国献在您的脚下!”费利克斯·菲利翁对她说。
善良的菲利翁拭去一滴眼泪,连杜托克也感动了。
“多可爱的孩子啊!”蒂利埃小姐说着,站起身去拥抱她的弟媳。
“该我说了!”柯尔维尔摆出一副竞技者的功架说,“为友谊干杯!——干了你们的杯子,再斟满一杯!——好!为社会生活中的花朵——艺术而干杯!干掉这杯,再斟满一杯。为在选举前夕再举行一次这样的宴会而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