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佩拉德和柯尔维尔扮演着艺术家的角色,妙语连珠,令人捧腹,他对柯尔维尔解释了候选人的事情并对他说他应当支持这个人选,哪怕只是出于家庭观念。弗拉薇在客厅听见以下对话,使她目瞪口呆,双耳轰鸣:

“我很想知道柯尔维尔先生和拉佩拉德先生说了些什么,他们竟笑成这个样子。”蒂利埃太太看着窗外,傻乎乎地问道。

“无非是男人之间爱说的荒唐话罢了。”蒂利埃小姐答道,她出于老小姐身上残留的一点自然本能,时常这样挖苦男人。

“他不会说那种话的。”蒂利埃认真地说,“德·拉佩拉德先生是我见到过的最高尚的青年,大家知道我对费利克斯的器重,我对他也同样器重,而且,我如果有儿子,我也希望他有点泰奥多兹先生的虔诚。”

“他的确是个有价值的人,他会飞黄腾达的。”米纳尔说,“至于我,我将投他的赞成票(说我是他的保护人有点不合适)……”

“他买灯油所花的钱比买面包的钱还多,”杜托克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她母亲如果还健在,一定会为这样一个儿子感到自豪。”

菲利翁太太格言式地说。

“他是真正的珍宝。”蒂利埃补充道,“你们不知道他有多谦恭,他毫不自吹自擂。”

“我所能确信的,”杜托克又说,“就是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在贫贱中具有更高贵的态度,而且他战胜了贫困。但他受过苦,这是一目了然的。”

“可怜的青年!”泽莉叫道,“噢!这真使我难受!……”

“对他可以托付自己的财产和秘密,”蒂利埃说,“在当今的世道,这是对一个人最美好的赞辞了。”

“是柯尔维尔逗他发笑的!”杜托克叫道。

这时,柯尔维尔和拉佩拉德从花园里回来,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先生们,”布里吉特说,“菜汤和国王都不等人:把手臂伸给太太们吧!”

说过这句来自乃父门房间的笑话五分钟之后,布里吉特满意地看到餐桌前坐上了这出戏剧中的主要人物,她的客厅也将容纳所有这些人物,丑八怪赛里泽除外。如果不对她最丰盛的宴席加以描写,这位老缝口袋女工的肖像也许就不够完全。况且,一八四〇年资产阶级的厨娘的面貌也是风俗史中一个必要的细节,而能干的主妇更可从中获得教益。人家可没有白白做了二十年的空钱口袋而不知寻觅装满几个口袋的方法。布里吉特的特点是既能节俭以积攒财富,又能理解并付出必要的开支。只要是为了她兄弟或莫黛斯特,她那相对的挥霍与她的吝啬恰是两个极端。所以,她常抱怨自己不够吝啬。在上一次家宴上,她曾叙述过她怎么斗争了十分钟,终于心疼不已,给了当地一位穷苦女工十个法郎,因为她确知那位女工已经饿了两天了。

“天性,”她天真地说,“胜过了理智。”

菜汤几乎是白开水,因为即使在这样的场合,她也仍然嘱咐厨娘加许多汤,熬汤的牛肉既然要在第二、三天供全家食用,它现在熬出的肉汁越少,将来就越有营养。煮得不够烂的牛肉总是在蒂利埃插进刀子时因为布里吉特的这句话而被端走:“我看牛肉有点硬,而且,算了,蒂利埃,谁也不会吃它,我们还有其他东西!”

这道菜汤四周确实还摆着四只镀银已经剥落的暖锅,在这个所谓候选人宴会上,所谓的菜肴也不过是两只橄榄烧鸭、对面放着一只颇大的肉馅饼、还有一条鞑靼鳗鱼和一盆菊苣作底的炭烤小牛肉片相互呼应。第二道菜的主菜,是一只雍容华贵的、肚子里塞满栗子的烤鹅、一盘点缀着红萝卜片的野苣生菜对面放着几罐掼奶油、一盘糖渍蔓青与一盘通心粉相互呼应。这种看门人的结婚宴席最多值二十法郎,而剩菜还够一家人吃上两天。布里吉特还说:“天哪!请起客来花钱跟流水似地!……真是吓人!”

餐桌由两盏丑陋的四杈镀银铜烛台照明,上面点著名叫“晨曦”的经济蜡烛。桌布、餐巾白得耀眼,那些有细线条装饰的古老的银器是父亲传下来的,是蒂利埃老爹在大革命时期淘来的,用于经营在他的门房间里办的地下饭店,这类饭店到了一八一六年在各部均被取缔。这样,菜肴和这个饭厅和整个住宅,和蒂利埃一家都非常相称,他们不会超越这种饮食起居方式和风俗习惯。米纳尔夫妇、柯尔维尔夫妇和拉佩拉德交换了几个笑容,流露出他们共同的、嘲讽然而克制的想法。惟有他们知道上层的奢华,而米纳尔夫妇愿意接受这种款待也就相当清楚地说明了他们的盘算。拉佩拉德坐在弗拉薇身边,对她耳语道:“他们真是需要有人教会他们生活,您和柯尔维尔过的是所谓一贫如洗的生活,这种生活我是司空见惯了!然而,米纳尔这家子真是贪财如命!您将永远失去您的女儿,这些暴发户有往日大贵族的恶习,却没有他们的风雅。他们的儿子有一万二千法郎年金,满可以到波塔斯家族里去找个老婆,而不必到这里来做交易,搂一把子。……象耍低音号或单簧管似地耍一下这号人,该是多大的乐趣。”

弗拉薇微笑着听他说话,泰奥多兹的皮靴搁在她的脚上,她也没缩回脚去。

“这是为了通知您即将发生的事情,”他说,“我们就用踏脚来传递消息吧,从今天早上起,您该对我了如指掌了,我不是个耍小聪明的人。……”

弗拉薇没有被人宠得自命不凡,泰奥多兹那斩钉截铁的口吻和自信的态度使这个女人目眩神迷,那位能干的魔术师以非此即彼的方式向她提出问题,要么接受,要么断然拒绝。

由于他的行动是早有算计的,他便以温和然而实际上洞烛幽微的眼光观察着他施加魅力的效果。在撤去第二道菜时,米纳尔由于担心菲利翁占先,便神色庄重地对蒂利埃说:“我亲爱的蒂利埃,我接受您的邀请,是因为有要事相告,此事对您荣耀非凡,理应让您所有宾客知悉。……”

蒂利埃脸色发白了。

“您替我请得了十字勋章!……”他见泰奥多兹对他使了个眼色,就这么叫道,以证明自己不缺心眼。

“您会得到十字勋章的。”区长答道,“但我要说的事比这重要。十字勋章是因大臣的好评而获得的恩典,而这是由于您的全体同胞的赞同而获得的推举。一句话,我区为数不少的选民已将目光集中在您身上,愿对您寄以信任,委托您在巴黎市议会代表本区,众所周知,市议会也就是塞纳省的省议会,……”

“好极了!”杜托克说。

菲利翁站了起来。

“区长西(先)生已比我先说了,”他以激动的声音说道,“不过,对我们的朋友来说,同时成为所有善良公民的目标,在本区所有地点囊括公众的选票,是件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因而我不能为屈居第二而有所不快。况且,当权者理当是首倡者!……”他谦恭有礼地向米纳尔致敬道。“是啊,蒂利埃先生,寒舍所在地段的本区若干选民都想委您以重托,而且对您来说,特殊之处在于,您是由一位名满京城的人物推荐给他们的。……(举座轰动)。我们原想推举他,以纪念本区德高望重,曾在二十年间作为本区居民慈父的已故的包比诺先生,他生前是王家法院的推事和本区在市议会的议员。他的侄子毕安训大夫,一位为本区增添光彩的人物,因事务繁忙,谢绝了本可委托给他的重任,而且,请注意这一点,他向我们推荐了区长西(先)生刚才提名的人选,认为由于他不久前还担任过行政职务,这是担任市议员的最佳人选!……”

说罢,菲利翁在一片欢呼声中坐了下来。

“蒂利埃,你可以信赖你的老朋友。”柯尔维尔说。

这时,全体宾客都被老小姐布里吉特和蒂利埃太太的模样感动了。布里吉特脸色苍白,似乎要昏过去,脸颊上热泪纵横,缓缓地、接二连三地淌下来,那是极度喜悦的眼泪。蒂利埃太太仿佛遭了雷击,眼睛直勾勾地。突然,老小姐冲到厨房里对约瑟芬喊道:“到地窖去,闺女!……把劈柴后面的酒拿来。”

“朋友们,”蒂利埃以激动的声音说,“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比我实际当选的日子更美好,假如我能够同意被提名参加选举的话(同意吧!同意吧!),因为我觉得,三十年的公务已使我身心交瘁,你们也会认为,一个重视名誉的人在承担此项职责之前,应当首先权衡一下自己的精力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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