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时,德·吕卜克斯和斐诺发现衣着华丽的拉斯蒂涅还在原来的地方,背靠着柱子。那可怕的假面走开时,他就在这根柱子旁边。拉斯蒂涅作了自我忏悔:他自己既是神甫,又是忏悔者,既是法官,又是被告。他任凭别人抱着他去吃饭,烂醉如泥回到家,却一言不发。

朗格拉德街以及邻近的几条街使王宫市场和里沃利街大为逊色。古老巴黎的垃圾堆成了小山,从前山上有过风磨。在巴黎最光彩夺目的一个地区里,这一部分还要长期保留那垃圾山留下来的污秽。在这些狭窄、阴暗、泥泞的街道上,人们操持着一些不大讲究外表的行业。到了夜晚,这些街道呈现出神秘莫测而又充满强烈对比的面貌。圣奥诺雷街、小新田街、黎塞留街,人们往来穿梭,熙熙攘攘,工业、时装和各种艺术的杰作光芒四射。任何一个不熟悉巴黎之夜的人,从那些光芒一直映入夜空的明亮地方走来,掉进四周这蜘蛛网一般的小街里,凄凉的恐惧可能会立刻攫住你的心。紧接着明亮的瓦斯灯光流而来的,是浓重的暗影。远远有一盏昏暗的街灯,发出忽明忽暗、朦朦胧胧的光,根本照不到某些黑暗的死巷。行人稀少,步履匆忙。店铺已经关门,还开着的也很不象样:一家肮脏而又没有灯光的酒店,一家卖花露水的内衣铺子等等。有损健康的寒冷给你的肩头披上又湿又凉的外套。很少有马车经过。有些角落令人恐惧,其中有朗格拉德街,圣威廉横街的出口以及几个街角。市政府对清洗这座大麻风病院尚未能做出丝毫努力,娼妓早已在这里扎下了大本营。给这些街道留下这种垃圾堆的面貌,对巴黎这个世界来说,可能是一种幸福。白天从这里经过时,无法想象所有这些街道到夜晚会变成什么样子。到了夜晚,不属于任何阶层的稀奇古怪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半裸的白色人形点缀着墙壁,影子是活动的。墙和行人之间,穿行着盛装女子,边走边说。半敞着的门中笑语声喧。传到耳中的,净是拉伯雷所谓的解冻的语言。种种陈腔滥调从石板缝中传出。声音并不模糊,甚至清晰可辨:嘶哑的声音,这是人声;如果与歌声相象,就不再有人味,而与哨音相近了。口哨声是经常发出的。最后,靴子的高跟也有难以名状的挑动及嘲弄意味。这些事物形成一个整体,令人头晕目眩。气候条件在这里也发生了变化:冬天你会感到热,夏天你会感到冷。但是,不管天气怎么样,这奇异的大自然总是呈现同一景色:柏林人霍夫曼①笔下的鬼怪世界就在这里。最有数学脑袋的收款人,穿过通往正经街道的隘口,那边有行人,有店铺,有油灯。待他再回到这里,觉得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昔日国王和王后照管名妓不曾有什么顾虑,可是当今的衙门和政界比那些国王和王后更倨傲或者更羞羞答答,他们再也不敢正视这都城的脓疮。自然,时代变了,措施也应该改变,涉及个人及他们的自由的措施也很微妙。但是,对于纯物质的合成物,例如空气,光线,地盘,人们似乎应该表现得恢宏大度和胆大一些。伦理学家,艺术家和明智的管理人员对从前王宫的木廊商场一定会惋惜不已:闲逛的人走到哪里她们就来到哪里的这些羔羊②,以前就到木廊商场去拉客。可是她们在哪儿,闲逛的人就去哪儿,岂不更好?那么,现在情形如何呢?如今,各大马路最光彩夺目的地段,那令人着迷的闲逛场所,到了晚上便禁止这伙人前往了。警察局没有想到利用某些小巷在这方面提供的资金来拯救公共道路。

①霍夫曼(1776—1822),德国作家、作曲家。

②指妓女。

在歌剧院舞会上被一句话击倒的那个风尘女子,住在朗格拉德街一所外表其丑无比的房子里已经有一、两个月了。这所房屋紧紧贴在一座高大建筑的墙壁上,粉刷得很糟,没有纵深,很高很高,光线从街上进来,很象鹦鹉栖息的木棍。每层有两居室的房间一套。单薄的楼梯通往各层,紧贴着墙,靠有框的玻璃窗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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