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库蒂尔激动起来,“你有一万法郎,你向十个企业各买了一千法郎的股票。有九股都泡了汤……(事实上不可能!老百姓比任何个人都厉害,我不过这样假设),只有一股成了气候!(偶然的!同意!并非有意为之!得了!开玩笑!)这样,把财产分成十股的聪明赌客就遇上了一笔美妙的投资,和获得伏钦矿山股票的人差不多。先生们,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吵吵嚷嚷的家伙都是伪君子,他们吵嚷是因为他们既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又没有大吹大擂的魄力,又没有经营的手腕。证据很快就会有的。不久你们就能看见,贵族老爷、朝中权责、部长大臣黑压压一大片涌来搞投机活动,他们的爪子比我们还会捞,他们的主意比我们的还要弯弯绕,尽管他们缺乏我们的才干。如今的时代,股东的贪婪不亚于老板的贪婪,干一桩事业需要何等的才智!创立了克拉帕龙公司,而且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的人是何等伟大的催眠师!你们知道由此应该得出的教训么?当今的时代并不比我们这班人好!我们生活在一个贪得无厌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事物的价值是毋庸考虑的,重要的是一样东西转手推出去时,能从中渔利;这东西所以能转手,是因为就贪心不足而言,认为有利可图的股东和招揽股东的老板是半斤八两!”

“了不起呀!库蒂尔他真了不起!”毕西沃对勃龙代说,“他可以以人类伟大造福者的名义要求为他塑像。”

“他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傻瓜的财产,天经地义是聪明人的金库。”勃龙代说。

“先生们,”库蒂尔说,“乐个够吧。换个地方,我们就必须正襟危坐地恭听临时规定的法令讲的那些令人尊敬的蠢话了。”

“他说得对。”勃龙代说,“先生们,现在是什么世道!只要智慧之火一点燃,临时制定的法律就把它扑灭。立法者几乎全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他们在家乡是从报纸上研究社会;他们用国家机器来压制智慧之火,机器一爆炸,他们就哭得呼天抢地,恨得咬牙切齿!这世道就会制定税收法和刑事法!所有这些情况用一句话可以说明,你们想听吗?那就是:国家不复有宗教!”

“哈!太棒了,勃龙代!”毕西沃说,“你揭了法兰西的疮疤,这疮疤就是税收制度,它阻碍了法兰西的发展,其严重性为兵荒马乱的战祸所不及。我在部里服过七年苦役,夹在一帮布尔乔亚当中,那时有一个人,很有才能,他决心改革整个财政制度……那好,我们请他滚了蛋。倘若他改革成功,法兰西现在也许会趾高气扬,也许会以重新征服欧洲作为消遣,所以,我们赶走他是为了各民族休养生息。本人当时用一幅漫画断送了那位拉布丹。①”

“我使用宗教这个字眼,并不是指陈腐的说教,就是从大政治家的立场上使用这个词的。”勃龙代说。

“请你解释一下。”斐诺说。

“好的。”勃龙代说,“对里昂事件,对在街上用大炮轰击共和派,街谈巷议一时沸沸扬扬,然而一直没有人讲出事情的真相。共和派利用了骚乱,就和造反的人要掌握武器一样是明摆着的。我把真相告诉你们,听起来可能又古怪又深奥。里昂的商业是不讲感情的商业,除非事先订货并且保证付款,否则一码绸布都不给你织。一没有订货,工人就挨饿,即使有活干,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简直连苦役犯也不如。七月革命以后,日子困苦到了极点,丝绸工人举起了大旗:‘没有面包毋宁死!’对这样的呼声,政府理应加以研究,这是里昂生活费用昂贵造成的。里昂市计划修建许多剧院,成为一座大都市,故而横征暴敛。共和派嗅到了为面包铤而走险的气氛,把丝绸工人组织起来,工人们便以双重姿态②投入了战斗,因此才有里昂三日③。可是一切都终于重归旧秩序,丝绸工人又住回贫民窟。本来丝绸工人一直是诚实清白的,你称给他们多少捆生丝,他们就织成多少绸交给你。现在他们想,他们被商人坑骗了,于是他们抛掉了诚实清白,他们在手指上蘸上油,仍旧是收多少丝,交多少绸,但是他们卖出的绸布的重量是以油来表示的①。法国的丝绸因此有了‘油绸’的丑名,这样下去很可能招致里昂的毁灭,招致法国整整一个商业部门的毁灭。工厂主和政府本应该去消除病痛的根源,他们却用烈性药把病痛硬压下去。本应该派一个能人,一个象泰雷院长②那样的被称为不道德的人到里昂去,而他们却动用了武力!由于这次动乱,那不勒斯绸涨到四十苏一码,现在这些绸布大概都已经售完了;工厂主也一定想出了控制生产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我也说不清。缺乏远见的生产体系出现在法国并不奇怪,这个国家一位伟大的公民理查-勒努瓦③曾在没有订货的情况下雇用了六千工人干活,给他们饭吃,可是他碰到了一些愚蠢的大臣,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八一四年纺织品价格的改革中倒下去,落得倾家荡产。他是法国历史上唯一值得树碑立传的商人。现在倒是有人为他募捐,可是没有人认捐,与此同时,富瓦将军④的子女却得到了一百万法郎的捐款。里昂的做法是合乎逻辑的:它了解法兰西,这个国家没有丝毫宗教感情。理查-勒努瓦的遭遇正属于富歇⑤所说的那种比罪行还严重的错误。”

①参见《公务员》——作者原注。

②“双重姿态”的含义不明确,可能是说一方面抱着胜利的希望,另一方面又知道很可能失败。

③里昂三日指一八三一年十一月二十一至二十三日,即里昂工人起义后,在驻军撤离和成立临时政府以前的三天。临时政府于十二月三日被消灭,起义宣告失败。

①就是说,卖多少绸布,里面就掺了多少油。

②泰雷院长见本卷第45页注②。

③理查-勒努瓦(1765—1839),法国企业家,法国现代纺织业的奠基人。

④富瓦将军,见本卷第101页注①。

⑤富歇(1759—1820),法国政治家,据说当吉安公爵被拿破仑枪决后,他曾说“这比罪行还严重,这是错误”,因为错误在政治家来说是失败。然而也有人说此语出自塔莱朗之口,而圣勃夫认为这是德·提默尔特说的。

“做买卖的方法多少有点江湖术士的味道。”库蒂尔说,又回到他被打断的话题上,“江湖术士这个词现在变得平淡了,意思介乎公正与不公正之间,因为我可以问:从什么地方开始算是跑江湖?又到哪里为止?究竟什么叫跑江湖?够朋友的请告诉我谁个不是江湖术士?说呀?凭良心说,江湖术士是最宝贵的社会成分!说做买卖是头天晚上办货,第二天白天就卖,那是胡扯!连一个卖火柴的小贩也懂得囤积的道理。囤积商品的观念,圣德尼街上号称最清白的店家有,投机商中号称最胆大妄为的人物也有。货栈堆满了,就要推销,要推销,就必须鼓动买主,中世纪的招牌和今天的商品说明书盖出于此!在推销和硬塞之间我实在看不出有丝毫区别。商人买进残次商品,这是可能发生,理应发生,事实上经常发生的事,因为卖主总是哄骗买主。这个嘛,你们可以去问问巴黎最诚实的人,就是那些大字号的老板罢……每个人都会向你津津有味地介绍他想出什么办法,把别人卖给他的劣等货脱手卖出去。著名的米纳尔公司就是靠卖劣等货起家的。圣德尼街卖给你的只能是沾了油污的袍子,他们专干这种勾当。最高尚的买卖人也会以最坦诚的态度对你说出这句最缺德的话:‘买卖臭,快脱手。’刚才勃龙代向你们讲了里昂事件的本末,现在我讲一个小故事,作为我理论的说明。有一位织工,很有抱负,但是太爱他的妻子,因而必须养活一大群子女。他信仰共和国,买进一批红色羊毛,织成大量毛线鸭舌帽。这种帽子巴黎街头的顽童曾经每人一顶,你们想必都见过。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等会儿就可以知道了。共和国失败了,圣梅丽事件①后,毛线鸭舌帽滞销了。一个工人,望着妻子儿女和一万顶哪家帽店都不收的红色毛线鸭舌帽,他伤的脑筋之多不亚于发现向不可靠的企业投资了一千万股票的银行家。你们知道这个工人,这个贫民区的罗、这个织帽子的纽沁根想出了什么办法?他到小酒店拉了一个浪荡鬼,就是那种在关卡②附近的乡村舞会上捉弄警察的家伙,他请这个浪荡鬼装扮成住在默里斯旅社的一个做买卖的美国船长,叫他到一家阔气的帽店去,在这家帽店的货架上还剩一顶红色毛线鸭舌帽。这家伙跑到帽店,说他想买一万顶这样的帽子。帽店老板觉察到有希望与美国做大买卖,便立刻赶到织工家,掏出现金把那一万顶帽子全包下了。结局如何你们都明白:美国船长不见了,鸭舌帽堆积如山。不过,若因为买卖中有这一类小毛病便指责贸易自由,那无异于以某些罪恶未受惩罚为借口指责司法部门,以社会造成某些苦难为理由谴责社会未能组织得尽如人意。从鸭舌帽、圣德尼街到股票、银行,结论诸位自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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