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叫什么话,毕西沃?”库蒂尔叫起来,“这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如今哪一个星期没有人给老百姓几块馅饼,同时向老百姓讨一个金路易?可是老百姓并不是非掏钱不可呀!他们并非没有权利问个明白呀!”
“你巴不得他们都被迫当股东。”勃龙代说。
“那不成,”斐诺说,“那还要才能干什么?”
“这话从斐诺嘴里说出来真不简单,”毕西沃说。
“是谁教他的?”库蒂尔问。
“总之,”毕西沃说,“纽沁根曾经有幸两次把馅饼送出去,可是后来馅饼却涨价了,超过了他当时收进的价格。这是他原先没料到的。这倒霉的福分叫他万分懊恼。这种福分最终会置人于死地的。他等了十年,就是想寻找机会纠正过去的失误,发行表面上值几个钱的股票,而这些股票……”
“不过,”库蒂尔说,“照你这样解释银行业,那就什么买卖都做不成了。光明正大的银行家得到光明正大的政府的赞许,说服最精明的股票投机商买进了不久便下跌的债券,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这更精彩的事你们也见过!不是有人发行过股票——依然是经政府同意,受到政府支持的——来偿还一定数量债券的利息,为的是维持债券的市价并得以脱手抛出吗?这些措施和纽沁根式的清理大同小异。”
“这种事小打小闹地干会显得鬼鬼崇崇,”勃龙代说,“大张旗鼓地干就成了金融业务。有一些专横行为发生在个人与个人之间是犯罪,扩大到一定程度就不算什么了,犹如一滴氢氰酸,溶解到一大桶水里就失去了毒性。你杀了一个人,人家送你上断头台,然而为了政府的随便什么利益,你杀了五百人,对这种政治罪恶,社会是肃然起敬的。你从我的文件柜里盗走五千法郎,人家送你去服苦役,然而你以盈利为诱饵巧妙地刺激一千个股票商购买某个濒临破产的共和国或者王国的公债,这些公债就象库蒂尔说的,是为了偿还公债本身的利息,这样做任何人都不会怨恨你。这就是我们生活的这个黄金时代的真正原则!”
“掌握这样巨大的一部机器,”毕西沃说,“必须有许多帮手。第一步,纽沁根银行有目的、有计划地用五百万法郎在美洲进行一项投资,纽沁根做了周密的计算,使投资利息的兑现要经过较长的周期。经过这样一番安排,纽沁根银行的资金空虚了。不论什么清理,都必须师出有名嘛。纽沁根银行的私人存款和发行的股票合计大约有六百万法郎。私人存款中有阿尔德里热夫人的三十万、博德诺的四十万、哀格勒蒙的一百万、玛蒂法的三十万、夏尔·葛朗台——就是德·奥勃里翁小姐的丈夫——的五十万,等等。纽沁根建立了一家工业股份公司,他盘算略施小计,拿公司的股票支付债权人,他这样做很可能引起怀疑,可是他精明得很,公司是借别人的名义办的!……创办这家公司的宗旨是让它起到相当于密西西比公司①在罗氏体系中的作用。把证券市场上最能干的角色都吸引来为自己的计划卖力,同时并不向他们透露自己的计划,这是纽沁根的拿手好戏。他故意向杜·蒂耶透露了一个庞大的、稳操胜券的计划,内容是建立一家股份公司,集中雄厚的资金,以期在营业初期便可以为每位股东赢得巨额利润。这样的股份公司眼下仅此一家,恰好又赶上游资充斥市场的时机,保险可以提高股票的价格,因此发行股栗的银行一定有利可图。请想一想,这是发生在一八二六年的事。这个计划非常实惠,也非常聪明,杜·蒂耶听了不能不动心,然而他又很自然地想到,万一公司失利,会招来四面八方的唾骂,因此他建议把一个经理推到前台,明里让这位经理管理这台贸易机器。现在你们知道杜·蒂耶建立克拉帕龙银行的秘密了吧,这是他的一大创造……”
①约翰·罗创办的一家投机公司。
“不错,”勃龙代说,“克拉帕龙是金融责任编辑,是煽动肇事的,又是替罪羊。如今我们更厉害了,我们写上:请与某某办公室联系,某街、某号。一般人在那里只看到几个小职员,头戴绿色鸭舌帽,俏皮得象小听差。”
“纽沁根用他的全部信誉支持克拉帕龙银行。”毕西沃说,“在任何一个股票市场上抛出一百万克拉帕龙证券都不用担惊受怕。杜·蒂耶因而建议把他的克拉帕龙银行推到前台。建议被采纳了。在一八二五年那时候,股东还没有多少工业观念,流动资金还不为人所知!经理们发行起红利股票来一点也不缩手缩脚,他们不在银行存款,也不作任何保证。他们不屑于向股东介绍合股资金的情况,说什么向他们索要的股份不超过一千、五百甚至二百五十法郎!那时也不公布说inAaereDublico①的状况不会超过七年、五年甚至三年,不用多久就会看到结果。那还是经营艺术的童年时期!甚至没有人想到利用大型商业广告来刺激公众的想象力,从所有人的腰包里掏钱……”
“到没有人愿意掏钱的时候,自然会想到的。”库蒂尔说。
“最后一点,这些企业当时还不存在竞争。”毕西沃说,“纸浆厂、花布印染厂、锌板厂、剧院、报纸还不是如今这样象猎狗见到猎物似地扑向奄奄一息的股东。好的股份生意如库蒂尔所说,虽然有人天真地公之于众,还有专家(他们是科学界的骄子!……)的报告加以说明,其实是在交易所的阴暗角落中悄悄地、不顾廉耻地进行的。金融界投机商的所作所为,好比是演奏《塞维勒的理发师》②里那首名为《谣言》的曲子,他们演奏得Piano,piano③,造出烟幕来,让人们咬着耳朵嘀咕,说生意如何好。他们对受害人即股东的盘剥只在家里、交易所里和社交场中进行,方法是巧妙地散布流言,流言越传越凶,终于汇成四位数字牌价的tutti④。”
①拉丁文:关于公债。这里的意思是“关于公众钱财”。
②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1792—1868)根据法国剧作家博马舍(1732—1799)的同名剧本改编的歌剧。《谣言》是第二幕中音乐教师巴西利奥唱的一首歌。
③意大利文:轻轻地,微弱地。(音乐术语)
④意大利文:大合奏。
“不过,尽管咱们是朋友,诸位可以随便说我,我还是要再谈谈这个问题。”库蒂尔说。
“你是首饰匠么,若斯先生?①”斐诺说。
“斐诺将永远是守旧派、立宪派、顽固派。”勃龙代说。
“不错,我就是首饰匠。”库蒂尔说,“为了我的利益,轻罪法庭刚刚把赛里泽判了刑。我认为新方法比起老方法来不知要少多少骗人的把戏和危险,不知要公正多少倍。有了广告,可以思考,可以观察。倘若哪位股东上了当,那他一定是有意的,因为人家并没有把猫装在口袋里卖给他②。工业……”
①典出莫里哀的喜剧《医生的爱》第一幕第一场。主人要他的朋友为治小姐的病提供良方,首饰匠若斯建议为小姐买首饰珠宝,后用“你是首饰匠,若斯先生”指怀着私心提建议的人。
②意为“哄骗他”、“蒙住他的眼睛把货卖给他”。
“好哇,你也讲到工业了!”毕西沃叫起来。
“工业可以从中渔利。”库蒂尔继续说,并不理会毕西沃打断他的话,“政府如果干涉贸易,妨碍贸易自由,那它就干了一件必须付出高昂代价的蠢事,其结果不是限价,就是专卖。我以为,最符合贸易自由原则的莫过于股份公司!触动股份公司就要对资本和利息都负起责任来,这是愚蠢的。随便什么买卖,盈利和冒险都成正比!只要货币在不停地运动,它的流通采取什么方式与国家有什么关系?只要永远有固定数量的富人纳税,谁有钱谁受穷与国家有什么关系?再说股份公司、合资企业以及形形色色的红利企业在世界上贸易最发达的国家英国已经时兴二十年了。英国人什么都怀疑,每届议会都要产生成千上万条法令,然而从来没有一个议员起来反对这种方法……”
“这种方法对治疗金银满柜症最有效,而且用的是草药!”
毕西沃说,“是胡萝卜!①”
①法语成语tirerunecarotte(胡萝卜),意为敲诈钱财,股份公司之类专门欺骗股东,所以毕西沃想到这个成语,不过只用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