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指拉瓦利埃公爵夫人(1644—1710),路易十四的情妇。

②指一八四二年七月十三日发生的车祸,路易-菲力浦的长子、奥尔良公爵费迪丧生。八月份召开的议会,目的是投票通过“摄政法”。

③见本卷第184页注①。

“这是贝里金羊毛勋章,”他指着自己的新帽子上的钟形罩对纽沁根先生说,“这是银的。”

迪娜真的成了超人一等的女子,她以极大的毅力抑制着内心深深的悲哀。她是那样可爱,聪颖,穿着为宫廷服丧的丧服显得更加年轻。

“人家真要说伯爵夫人不到三十岁呢!”小个子拉博德赖指着自己的妻子对纽沁根先生说。

“啊!夫人已是三十岁的少妇么?”男爵用浓重的德国口音重复一遍,他开这种已成俗套的玩笑,是看到这可以成为活跃谈话的题目。

“可以勉强这么说,”伯爵夫人回答道,“因为我三十五岁了,我希望有点小小的爱好……”

“对,我妻子搞这些小玩意儿,简直叫我倾家荡产……”

“夫人早就有这种爱好,”德·蒙特里沃侯爵微微一笑,说道。

“对,”小个子拉博德赖冷冷地望着蒙特里沃侯爵说道,他是在布尔日与这位侯爵相识的,“您知道,二五、二六和二七年,她搜集了一百多万小玩意,把昂济城堡搞成了博物馆……”

“他可真是厚颜无耻!”德·克拉尼先生见这个小个子吝啬鬼竟然能适应自己的新地位,不禁这样想道。

吝啬人有各种各样的积蓄可供花销。议会表决了摄政法的第二天,这位小个子贵族院议员便回桑塞尔收葡萄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习惯。

一八四二年冬季,德·拉博德赖伯爵夫人在最高法院代理检察长的帮助下,努力组织一个小团体。自然,小团体组成了。她从名流中挑选,她只想见一些严肃的成年人。她尽量排遣,每星期两次,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德·克拉尼夫人上意大利剧院和歌剧院。法官强迫自己的妻子去看德·拉博德赖夫人。尽管她聪慧过人,举止可爱,露出时髦女子的表情,但是她只是从孩子那里才得到幸福,她将自己全部受人欺骗的柔情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不起的德·克拉尼先生为伯爵夫人的小圈子招兵买马,搜罗女客,竟然成功!但是他招来的多是虔诚的女性,而很少有上流社会的女子。他出神地望着他的偶像。不幸使她成熟,悔恨使她面色苍白,如今豪华的生活和生儿育女又使她容光焕发。“这些女客使她厌烦!”他恐惧万分地想道。忠心耿耿的法官,在这件大事上得到伯爵夫人的母亲和教区神甫的支持,办法多得很。每星期三,他都向他亲爱的伯爵夫人献上一位德国、英国、意大利或普鲁士的名人。他向前来的人介绍伯爵夫人,说她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子。迪娜对这些人说不上两句话,但却十分专注地倾听他们讲话,以致这些人离去时都对她的出类拔萃深信不疑。正象她用多言征服了桑塞尔一样,现在又用无言征服了巴黎。她时而对什么事情来一句俏皮话,或对滑稽可笑的人发表一点感想,便显示出这是一位惯于驾驭思想的女子。四年以前,她曾经使卢斯托的报纸专栏文章起死回生。对于可怜的法官的爱情来说,这一阶段仿佛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年头里称之为小阳春①的那个季节。他把自己打扮得比实际上还要老,以便有权自称迪娜的朋友而对迪娜并无损害;仿佛他年轻,漂亮,便会连累别人似的,他象一个应该隐匿自己的幸福的人那样,和迪娜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力图使自己的关心体贴和精巧的礼品深藏不露,迪娜却总是将这些公之于众。

他对自己小小的惟命是从极力赋予危险的内涵。“他扮演热恋中的人物呢,”伯爵夫人笑着说。她当面嘲笑德·克拉尼先生,而法官心想:“她关照我呢!”“我给这个可怜人印象太深了,”

迪娜笑着对母亲说,“我要是答应他,我想他还不肯呢。”一天晚上,德·克拉尼先生在自己夫人陪同下用马车送他亲爱的伯爵夫人回家。他们三个人刚刚参加了莱翁·戈兹朗②的第一部戏《右手与左手》的首演回来。伯爵夫人心事重重。

①小阳春指十一月十一日前后出现的好天气。

②莱翁·戈兹朗(1803—1866),剧作家。

“您想什么呢?”法官因自己的偶像郁郁寡欢而吓坏了,问道。

折磨着伯爵夫人的虽不外露却很深沉的悲愁,为时已久。

这是一宗危险的病症,代理检察长却不会医治这种病痛,因为真正的爱情常常是笨拙的,特别是单相思的时候。真正的爱情,其形式取之于人的性格。可尊敬的法官象阿尔赛斯特那样爱,而德·拉博德赖夫人则希望人家用菲兰特的方式爱她。①爱情方面的卑劣行为与愤世嫉俗者的忠诚无法调和到一起。所以迪娜总是避免向她的patito②敞开心扉。她怎么敢承认她有时还留恋往日的堕落呢?在交际生活中,她感到非常空虚。她不知道她出风头,得到喝彩,穿衣打扮为的是谁。有时往日受苦的回忆涌现于脑际,夹杂着对疯狂的肉欲的回忆。有时她怨恨卢斯托就这样对她不理不睬,她本来希望收到他的信,或愁肠百结,或暴跳如雷都可以。因为迪娜一直不回答,法官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一面拉住伯爵夫人的手,虔诚地紧紧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①阿尔赛斯特及菲兰特均为莫里哀的喜剧《恨世者》中的人物。

②见本卷第251页注①。

“您要右手还是左手?”她微微一笑,回答道。

“左手,”他说,“我猜想您要谈真相与谎言问题。”

“对,我看见他了,”她话说得只叫法官一个人听见,回答道,“我远远看见他忧伤,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就想:

‘他有雪茄吗?他有钱吗?’”

“唉!您想知道真实情况,我可以告诉你,”德·克拉尼先生高声说道,“他现在和法妮·鲍普莱同居。您这是硬逼我说出这番话的,不然我永远也不会告诉您。告诉您这种话,您会以为我是小人之心。”

德·拉博德赖夫人与代理检察长紧紧握手。

“您丈夫是世界上罕见的好人,”她对代理检察长夫人说道,“啊!为什么……”

然后她便躲在马车的角落里瞧着车窗外,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代理检察长猜出那句话是:“您丈夫的那种高尚灵魂为什么卢斯托一点没有呢!……”

不过这个消息却驱散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忧郁,她全心全意投入摩登女子的生活中去,她希望引人注目,也达到了目的;但是她在妇女界进展甚微,在女流圈子里她遇到了困难。三月份,与皮耶德斐太太相与的那些教士以及代理总检察长发起一大战役,叫人任命德·拉博德赖夫人为卡尔卡多夫人设立的慈善组织募捐人。最后,她又在宫廷中得到任命,为瓜德罗普地震受害者募集捐赠。在歌剧院,德·卡那利夫人给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念这些妇女的名字时,埃斯巴侯爵夫人听到伯爵夫人的名字时说道:“我在上流社会时间够长了,为挽救德·拉博德赖夫人的声誉所作的种种筹划,我还真记不得有比这更动人的事!”

一八四三年三月的第一周,我们的星球心血来潮,给巴黎带来和煦的春日。爱丽舍田园大道树叶返青,长野跑马场已一片新绿。法妮·鲍普莱的情人出来散步时,已数次依稀望见德·拉博德赖夫人,她却没有看见他。当他看到自己往日的情妇端坐在漂亮的马车上,衣着华丽,凝神沉思,两个孩子一边一个靠车门坐着的时候,生在外省长在外省的那些人惯有的那种妒羡心情不止一次咬啮着他的心。想到自己现在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实际上已穷愁潦倒时,他更加责备自己。

他与所有那些天生虚荣且又轻浮的人一样,极其爱面子,就是说在他的观众眼中决不能有失自己的身分。这种莫名其妙的爱面子,会叫那些交易所的人为了使自己不被逐出投机买卖的神殿而犯下合法的罪行,也会给予一些杀人犯干出高尚行为的勇气。卢斯托就象一个阔佬一样参加晚宴、午宴、抽烟。为了配套,他无论为自己,还是为那帮与他一起欠账的剧作家或散文家,他都少不了买最昂贵的雪茄烟。这位记者穿着油光崭亮的长靴散步。但他时刻惧怕扣押,照执达吏的说法,扣押他的财产已随时可以执行了。法妮·鲍普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押,他自己的薪水也处于止付状态!艾蒂安已在杂志、报纸以及书店老板那里尽量将能够预支的数目全部预支了出来,现在再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画饼充饥。赌场已被笨拙地取消①,无路可走的穷人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到赌桌上去抓回期票为自己还债。总而言之,记者已经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刚才竟然向他最穷的朋友、从未向其提过任何要求的毕西沃借了一百法郎!最使卢斯托心里难过的,倒不是欠人五千法郎,而是眼看自己要被剥去华丽的外表,省吃俭用购置下来而后又由德·拉博德赖夫人进一步加以充实的家具和室内器物也要被剥夺。四月三日,墙上已经贴出黄纸告示,声称下个星期六,法定的拍卖日,要拍卖他的一件上好的家具。门房已将告示撕下。卢斯托出去散步,一面抽着雪茄,一面寻找灵感。在巴黎,灵感就在空中。在一条街的拐角处,灵感会对你微笑;马车轮子向上飞转,卷上一团烂泥,灵感也会飞出来!这个到处闲逛的人搜寻文章的立意和小说的主题已经整整一个月。但他只遇到一些朋友,这些朋友拖他去吃饭,上戏院,给他浇愁,对他说香槟酒会给他以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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