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拉丁文:侍从骑士。指向某妇女献殷勤的男人。

迪娜接受的这个新角色是极其痛苦的,卢斯托却未使这个角色好演一些。他晚饭后打算外出时,便表演一段动人友情的小品,对迪娜道出真正充满柔情的话语。他用链子牵着伙伴走,待他将对方折磨得鼻青脸肿之后,忘恩负义之徒便说道:“我弄痛你了么?”这种伪装的温柔体贴,这种虚情假意有时叫迪娜十分难堪,她以为他的柔情又回转了。唉!“母亲”怀着羞愧的心情很容易让位给迪迪娜。她感到自己犹如这个男人手中的玩物,最后她心想:“那好,我自愿当他的玩物好了!”并从中体验到入地狱者那种强烈的快感,那种享受。

这位如此刚强的女子,一想到要孤苦伶仃,就感到没有这股勇气。甜美的享受,因其产生于悔恨之中,产生于可怕的内心斗争之中,产生于变成“行!”的“不”之中,这种享受就更其甜美。与其舍弃这种享受,她宁愿忍受早已预料到的酷刑,这种残酷的结合亦不可避免产生此种残酷的折磨。这时时刻刻都是在沙漠中找到的一滴咸水,旅行者喝下去时的那种畅快,远远胜过在一位王子的宴席上品尝最美的佳酿。迪娜半夜心中想着“他回来还是不回来?”的时候,只有听到艾蒂安的皮靴那熟悉的声音,她才得到重生。她辨别得出他按门铃的方式。她常试图用肉欲来控制艾蒂安,以与其情敌争斗为乐,以不给她们在这颗吃得饱饱的心中留下任何东西为乐。多少次,她扮演《一个死囚的末日》的悲剧,心中想道:“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可是多少次,一句话,一瞥目光,充满天真色彩的一下爱抚,又使她堕入情网!这常常是很可怕的折磨!她不止一次围着那片长着淡色花朵的巴黎墓地徘徊,心中转着自杀的念头!……总而言之,深情的女子心中埋藏的那种忠贞不贰和爱情的巨大财富,她还没有花完。《阿道尔夫》这部小说是她的《圣经》,她仔细研究这部小说。因为,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愿做爱莱诺尔。她避免流泪,也不说各种心酸话。文学批评家①对各种心酸话有大量描写,多亏了他,人们对这部令人心碎的作品才有所分析。在迪娜看来,对这部作品的评注几乎比作品更为出众。所以她经常反复阅读《两世界杂志》唯一的文学批评家②那篇精彩的文章。这篇文章就在新版《阿道尔夫》的卷首上。“不,”她重复这篇文章中那致命的话语,心中想道,“不,我决不赋予我的乞求以命令的形式,我决不急急忙忙流泪,就象急忙去报复那样。对我过去赞同而未加控制的行为,我决不下什么断语。我决不用好奇的眼光去追随他的脚步;如果他逃脱了,归来时,他决不会遇到申斥的口,而这张嘴的亲吻又是无需争辩的命令。不,我默默无语决不是抱怨,我开口讲话决不是争吵!……”

①文学批评家指居斯塔夫·普朗什(1808—1857)。

②同上。

“我决不那么庸俗,”她将这本发黄的小书放在桌上,心中自言自语道。

卢斯托见到那本书,已经说过一句话:“咦?你在读《阿道尔夫》?”

“只要我有那么一天,他承认了我的价值,心中想道:这个受害人从来没有呼叫过!只要有这么一天就行了!再说,别的女人只会有一些时刻,而我将拥有他的一生!”

德·拉博德赖先生自认为,他妻子的行为已经允许他在家庭法庭上惩治她。所以他想出妙计来敲她一记竹杠,以完成他开垦一千二百公顷荒地的大业。一八三六年以来,他把自己的全部收入都致力于这桩大业,自己却生活得极其贫苦。

对西拉斯·皮耶德斐先生留下的财产,他处理得非常好,结果是将真正的清算压到了八十万法郎,而带回来一百二十万法郎。他根本不通知他妻子他已经回来。就在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时,他在那里建造庄园,挖沟种树,大胆垦荒,结果人们将他看成贝里地区最杰出的一位农学家。从他妻子那里刮来的四十万法郎,三年之内均用于这项建设之中。扣除捐税外,昂济的土地在一定时期内至少每年能得到七万二千法郎的净收入。至于那另外八十万法郎,他利用因所谓“三月一日内阁”①而产生的财政危机,再拿去投资,利息四分五,为八十法郎。这样,他便给妻子搞到了四万八千法郎的年收入。他认为自己跟她已经两讫了。待四分五超过一百法郎时,难道他不会代理她的一百二十万?他在桑塞尔所居地位已经仅次于法兰西最富有的地主,他已经成为那个人的对手。他自己有十四万法郎的年收入,其中九万为土地投资,构成他的长子继承财产。

①“三月一日内阁”指一八四〇年三月一日梯也尔内阁,此内阁经历许多危机,于当年十月二十日辞职。

他算了一算,除了他的收入以外,他要支付一万法郎税款,三千法郎开支,一万法郎给他妻子,一千二百法郎给他岳母。于是他在文学聚会上当着所有的人说道:

“人们认为我是一个吝啬鬼,我什么钱也不花。尽管如此,我的开销每年要高到两万六千五百法郎以上。而且我马上要为两个子女受教育花线!这大概会叫讷韦尔的弥洛不高兴,但是拉博德赖第二所住宅的前程可能与第一所同样辉煌。我真要到巴黎去,向法兰西国王请求给予我伯爵的头衔(鲁瓦先生是伯爵)①。我的妻子一定会高兴人家称她为伯爵夫人的。”

①有人认为这里提到的鲁瓦先生便是前述“法兰西最富有的地主”的姓氏。

这番话说得那么镇定自若,以致没有一个人敢对这个小矮子冷嘲热讽。只有布瓦鲁热法院院长一个人回了一句:“我如果处在您的地位,非有一个女儿才会觉得幸福……”男爵回答道:“可我就要到巴黎去了呀!……”

一八四二年初,德·拉博德赖夫人出于无奈,又为卢斯托的舒适作出了自我牺牲:她再次穿起黑色的衣服。但这一次她是服丧了,因为她的快乐已变成悔恨。她常常为自己感到羞耻,不会感觉不出自己这锁链的沉重。深入思考时,看到未来会使不幸的人堕入痴呆之中。迪娜的母亲有时便见她处于这种状态。皮耶德斐太太按照听忏悔的神甫的建议,窥视着教士对她预言过的厌倦时刻的到来,以便开口为孩子们求情。她只满足于要求住处分开,而不强求感情上分离。在实际生活中,这种严重局势并不象在书中那样,或以死亡或以巧妙安排的天灾人祸告终,而是远比这种结局缺乏诗意,或以厌恶,或以心灵之花全部憔悴,或以习惯成自然而结束。但也更经常地以另一场爱情为终局,使这个女子失去了一般来说包围着女性的那种兴味。所以,当良知,社会习俗的规章,家庭的利害,所有在复辟时期由于憎恶“天主教”这个名称而称之为公共道德的这一切因素,又因极度伤心的感觉而加强的时候;当对忠心耿耿感到厌倦,几乎达到支撑不住的程度的时候;当在这种情形下,猛烈的一击使厌恶达到顶点,达到使人如梦初醒的时候,对追求治愈其疾病的朋友来说,行动的时刻便来临了。这强烈的一击便是男人的某一卑劣行为,自认为一直是女性的主宰的男人,还有意让这些女性看见他这种行为。于是皮耶德斐太太轻而易举地叫她的女儿醒悟过来了。她叫人把代理检察长请来。德·克拉尼先生完成了这桩大业,他向德·拉博德赖夫人保证,如果她放弃与艾蒂安一起生活,她丈夫可以将孩子留给她,允许她住在巴黎,并还给她支配自身财产的权利。

“这该是多好的生活!”他说,“自己多加小心,再加上虔诚而又慈善的人的帮助,您说不定可以有一个沙龙,重新赢得较高的地位。巴黎可不是桑塞尔!”

迪娜委托德·克拉尼先生与小老头进行交涉,以谋求和解的办法。德·拉博德赖先生出售葡萄酒价钱很好,毛料也卖出了。他打消了顾虑,没对妻子说一句话,便来到了巴黎,出资二十万法郎,在拱廊街买了一所漂亮的公馆。这公馆是一家贵族巨富受到某事件牵连而清算拍卖的。德·拉博德赖先生自一八二六年以来便是自己所在省份的省议会议员,每年交付一万法郎税款,比新颁布的法令对贵族院议员的纳税要求还多一倍。一八四二年普选前不久,他声称,如果他不能成为贵族院议员,他就要作普选候选人。他还要求被授予伯爵称号,并晋升为荣誉勋位三级。在选举方面,一切可以巩固王朝任命权的事情,在大臣们看来都是正确的。现在,如果德·拉博德赖先生进入政府,桑塞尔则比已往更是公教要理会的守旧的小城。德·克拉尼先生的才干与谦逊的美德越来越为人所器重,他支持德·拉博德赖先生。他指出,这位勇敢无畏的农学家进入贵族院肯定会带来物质上的利益。德·拉博德赖先生一旦被任命为伯爵、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和荣誉勋位三级获得者,立刻虚荣心大发作,认为应该通过一个妻子和一所井井有条的住宅来表现自己。他说,他打算享受一下生活。于是在代理检察长口授之下,他写信请妻子住到他的公馆里来,给公馆配置各种家具,在公馆里充分发挥那种高雅的审美能力。他说,这种审美能力在他的昂济城堡中已有那么多证明,对他极富魅力。这位新封的伯爵向他的妻子指出,他们领地的利益使他不能离开桑塞尔,而他们子女的教育又要求她留在巴黎。这个讨人喜欢的丈夫于是委托德·克拉尼先生交给伯爵夫人六万法郎作为拉博德赖公馆内部安置之用,千叮万嘱要在大门的门楣上镶一大理石匾额,上书德·拉博德赖公馆几个大字。然后,德·拉博德赖先生向妻子报告了西拉斯·皮耶德斐财产清理的结果,宣布已将从纽约收来的八十万法郎以四分五的利息投了资,并将这笔款子拨供她开销,其中包括孩子受教育的费用。贵族议院开会时,有一部分时间他几乎是非来巴黎不可的,因此他请求妻子在附属建筑顶上二楼中层给他保留一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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