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天,毕安训和著名的接产大夫杜里欧已在卢斯托家里安顿下来。自从得到小个子拉博德赖的答复以后,卢斯托大肆炫耀他的幸福,对迪娜的分娩大肆铺张。德·克拉尼先生和匆忙赶到的皮耶德斐太太,是即将出生的婴儿的教父和教母,因为有预见的法官担心卢斯托会犯下大错。德·拉博德赖夫人生了一个男孩,真要叫盼望生个继承王位的王子的那些王后们羡煞。毕安训在德·克拉尼先生的陪同下到区政府给这个孩子作为德·拉博德赖先生和夫人的儿子注了册,没叫艾蒂安知道。艾蒂安那边则跑到一家印刷厂去,叫人给他排印这样一张帖子:

德·拉博德赖男爵夫人顺利生产一男婴。

艾蒂安·卢斯托先生愉快地向您报告这一消息。

母子均平安。

待到德·克拉尼先生前来打听产妇的消息,看到卢斯托打算向其发这张莫名其妙的帖子的桑塞尔人的名单时,卢斯托头一批六十张帖子已经寄出去了。这六十个即将收到帖子的巴黎人的名字列在桑塞尔人前头。代理总检察长一把抓住名单和剩下的帖子,首先送给皮耶德斐夫人看,叫她绝不容许卢斯托再开这种卑劣的玩笑,然后跳上一辆马车走了。忠心耿耿的法官在同一家印刷厂定制了另一张贴子。这张帖子是这样写的:

德·拉博德赖男爵夫人顺利生产一男婴。

德·拉博德赖男爵愉快地向您报告这一消息。

母子均平安。

德·克拉尼先生叫人把第一张帖子的校样,排的版,总而言之一切能证明那张帖子存在的东西全部毁掉,然后为截住那些已发出的帖子而奔波起来。他在门房那里换下来不少,又叫人还回三十来张。最后,奔跑三天之后,只剩下一份帖子没追回,就是寄给拿当的一份。代理总检察长到这位名人家里去了五次,未能遇到他。德·克拉尼先生要求与拿当见面。待他受到接待的时候,通知帖子的故事已传遍巴黎。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最巧妙的中伤,所有的名人,甚至是转瞬即逝的名人都逃不掉。有人则肯定说见到了帖子,后来还给了拉博德赖家的一位朋友。许多人对记者先生们的无德大肆谴责,以致这现存的最后一张帖子几乎成了珍品。拿当现在与佛洛丽纳同居。佛洛丽纳曾经将那帖子给拿当看过,是通过邮局寄来的,信封上面贴着邮票,还有艾蒂安手写的地址。所以,代理总检察长一提到这帖子的事,拿当便笑了起来。

“怎么?要把这昏头昏脑、幼稚可笑的巨着还给您?”他大叫起来。“这真迹可是竞技者在竞技场上不可缺少的一种武器!这帖子证明卢斯托无情无义,情趣低下,没有个人尊严,证明他既不了解上层社会,也不了解公众的道德观念,证明他再也不知道该去侮辱谁的时候,便去侮辱自己……只有从桑塞尔前来当诗人的市民的儿子,而且碰上哪家杂志就给哪家杂志当‘雇佣军’的人,才会寄出这样的通知帖子!先生,您同意不同意?依我说,这乃是我们这个时代档案馆内不可少的一件藏品……今天卢斯托向我献殷勤,明天他也会要我的脑袋……啊!请您原谅我开这个玩笑,我没想到您是代理总检察长。我过去心中曾对一位高贵的太太怀着热爱,她也和德·拉博德赖夫人一样出类拔萃,正象先生您的高尚行为亦超出卢斯托的恶作剧一样。但是我一直到死也不会说出她的名字……她对我热情倍加、千娇百媚几个月,花掉了我十万法郎,牺牲了我的前途。但我并不认为付出的代价太高!……而且我从来不曾抱怨过!……她们将她们爱情的秘密透露出去,这是她们给爱情的最后供品。可是我们……只有卢斯托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不行,您给我一千埃居,我也不会交出这张纸。”

“先生,”法官费尽口舌与他谈了半个小时,最后对他说,“为这件事我见了十五、六位文学家,您大概是唯一不理解荣誉感的人……这事与艾蒂安·卢斯托没有关系,而是牵涉到一位女子和一个孩子。对于别人给他们的财产、前程和声誉所造成的损害,他们俩都还一无所知。先生,有一天,为一位朋友,为一个您对他的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声誉还重的人,您会不会请求法院开恩,谁又知道呢?法院会记得您曾经那样冷酷无情……象您这样的人怎么能犹像不决呢?”法官说道。

“我是想让您感觉到,我的牺牲代价有多大!”拿当考虑到了法官的地位,同意了这笔交易。他一面交出帖子,一面这样回答。

德·克拉尼先生补救了记者干的蠢事以后,又来当着皮耶德斐太太的面向记者发出警告。可是他发现卢斯托对这些活动特别气恼。

“我做的事,先生,”艾蒂安回答道,“乃有意所为。德·拉博德赖先生有六万法郎的年收入,可是拒绝给他的妻子一笔赡养费。我想叫他意识到,我是这个孩子的主人。”

“喂,先生,我早已料到您的用意,”法官回答道,“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同意当小波利多尔的教父。现在他已作为德·拉博德赖男爵和男爵夫人的儿子登记在户籍上。如果您有为父的心肠,知道这孩子是法国最了不起的一份长子继承财产的继承人,您应该高兴!”

“可是,先生!难道他的母亲就该饿死么?”

“放心吧,先生,”法官辛辣地说道。他对卢斯托的感情早已看透,只缺乏证据,现在他已经叫卢斯托说出了心里话。

“由我来跟德·拉博德赖先生进行这一谈判。”

德·克拉尼先生伤心地走了。迪娜,他的偶像,原来人家爱她是出于物质利害!等她睁开眼睛看明白,岂不是为时已晚么?“可怜的女人!”法官走时内心想道。让我们为他说句公道话吧!不为他说又为谁说呢?他太诚心诚意爱迪娜了!为这个女人的堕落,想不出什么某一天能够战胜的办法,他满怀怜悯,忠心耿耿:他在情网之中。

喂养婴儿要求的细心照顾,婴儿的啼叫,分娩初期母亲必须休息,皮耶德斐太太在这儿,所有这一切都妨碍文学创作,结果卢斯托搬到二楼为那个虔诚的老太婆租的三间房子里去了。记者现在不得不在没有迪娜陪伴的情况下去出席首场演出,而且大部分时间与她分离。他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强烈愿望,要行使自己的自由。不止一次,他让人拉着胳膊,被拖去参加愉快的晚会。不止一次,他又到一个朋友的情妇家去,置身于波希米亚人的环境中。他又跟一个青春焕发、衣着华丽的女人见面。对这些女人来说,似乎节约就是否定了她们的青春和魅力。迪娜虽然从给孩子哺乳三个月起就显得美丽动人,但毕竟比不上那些如花似玉的女郎们。这些花儿虽然很早就凋谢,但在她们还生活于阔绰之中时,那是很美的。尽管如此,家庭生活对艾蒂安仍有很大吸引力。三个月之内,母女二人在从桑塞尔来的厨娘和小帕梅拉的帮助下,使住房完全变了模样。记者在家,午饭晚饭有人侍候,而且有某种程度的豪华气派。迪娜,美丽而又衣着华丽,时时细心周到地迎合她亲爱的艾蒂安的口味。艾蒂安感到自己是一家之王。在家中,一切,甚至孩子,可以说都得从属于他的自私自利。在最细小的事情中都表现出迪娜的温存,逼得卢斯托无法不继续玩弄他那套假爱情的可爱把戏。然而从卢斯托卷入的外面的生活里,迪娜已预见到她的爱情和夫妻生活毁灭的一个根由。哺乳十个月以后,她给儿子断了奶,又叫母亲住到艾蒂安的房中去,重又恢复了将一个男人和一个多情而又聪慧的女人稳固地结合在一起的那种亲密。

邦雅曼·贡斯当的小说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对爱莱诺尔被抛弃的解释之一,就是她和阿道尔夫之间缺少那种每日或者说每夜的亲密生活。一对情人各有自己的家,两人又都听从世俗的观念,他们顾全了面子。阿道尔夫经常离开爱莱诺尔,为驱走在外面时时向阿道尔夫袭来的放肆想法,爱莱诺尔不得不挖空心思对阿道尔夫温存倍加。在共同生活中不断交换目光和思想,给了女人以极好的武器,以致要将她们抛弃,男方非得提出重大理由不可。可是只要她们在爱,她们是永远也不会提供这样的理由的。所以,不论是对艾蒂安还是对迪娜,这都是一个全新的阶段。迪娜打算成为必不可少的人,这个男子的弱点给她提供了好机会,她打算将坚强的毅力还给这个男子。她看到这样做是有保证的:她给他找了一些题目,给他列出提纲,必要时,整章整章地为他写出来。她用新鲜的血液使这个生命垂危的天才的血管又恢复了青春,她将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和看法提供给他。最后,她写了两本受欢迎的书。不止一次,她拯救了艾蒂安的自尊心。他想到自己想不出东西来,已经伤心绝望。她念他写,或给他修改,或为他完成他的专栏文章。对这种合作严格保守秘密:皮耶德斐夫人一无所知。这种精神上的激励又从收入增加上得到了报偿,使这对夫妻一直到一八三八年年底都生活得很好。卢斯托习惯于迪娜替他干活,而他对她呢,用老百姓生动有力的语言来说,则是“用空话敷衍”。这种献身的支出成了高尚心灵十分依恋的珍宝,德·拉博德赖夫人越是给予,就越爱卢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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