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念下去,”卢斯托一本正经地说。

人们倾听记者朗读,鸦雀无声。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219》

一声深沉的吟唤对里纳多的呼喊发出应和。可是里纳多心慌意乱,以为这是回声:这吟唤是那样低弱无力!简直不可能是从一个人的胸腔中发出来的……“圣马利亚呀!”陌生人说道。

“如果我离开这个位置,我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待里纳多恢复了往日的镇静时,他想道,“我敲墙,人家就会认出我来。

这可怎么办呢?”

“是谁呀?”那声音问道。

“怎么!”强盗说道,“这地方癞蛤蟆也会说话么?”

“我是德·布拉西阿诺公爵!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是公爵……

《220,奥林匹亚》

夫人的人,就请你过来。以全体圣徒的名义,到我这边来吧……”

“得知道你在哪里呀!公爵大人!”里纳多回答说,那口气颇为放肆,是眼看缺了自己不行的那种人的口气。

“我看得见你,我的朋友,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于黑暗。你听我说,一直向前走……好……向左转……来……这边……好,咱们会合了。”

里纳多出于谨慎,把两手向前一伸,他触碰到了铁条。

“这是骗我!”强盗大叫道。

“没有骗你,你触到了我的笼子……那里有一个大理石柱子,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221》

你坐在那上面吧!”

“德·布拉西阿诺公爵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呢?”强盗问道。

“朋友,我在这已经两年半了,一直站着,无法坐下……你是什么人呢?”

“我叫里纳多,绿林之王,手下有八十名勇士,法律毫无道理地称他们为歹徒,所有的妇人都赞赏他们,法官则按照老习惯把他们绞死。”

“谢天谢地!……我算得救了……一个老实人可能会害怕的;可是跟你,我想一定能谈得来!”

《222,奥林匹亚》

公爵叫道,“啊,我亲爱的救主,你一定是武装到牙齿的吧!”

“Everissimo!”①“你一定有……”

“对,有锉刀,有钳子……CorpodiBacco!②我是来无限期借用布拉西阿诺家的财宝的。”

“亲爱的里纳多,你将合法地拥有一大部分,而且说不定我还会在你的陪同下去追捕人呢……”

“阁下,您这倒叫我大吃一惊!……”

“听我说,里纳多!要解我心头之恨,这种欲望,我想用不着对你说了:我在这里呆了两年半了——你是意大利人——你会理解……

①意大利文:似乎如此。

②意大利文:当然喽!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223》

我的!啊!我的朋友,与我心头的痛楚相比,我的疲惫,这可怕的监禁都不算什么。布拉西阿诺公爵夫人仍是罗马的一个美女,我爱她,足以为她而妒忌……”

“怎么,您是她丈夫!……”

“对,可能我不该这样!”

“当然,不能这样,”里纳多说。

“我的妒忌是公爵夫人的行为所激起的,”公爵接着说。“所发生的事情证明我没错。一个法国青年热爱着奥林匹亚,奥林匹亚也爱他,对他们的相互爱慕,我掌握了证据……

“对不起!诸位女士,”卢斯托说道,“你们看,我简直无法不向你们指出,帝政时代的文学是多么直截了当,不谈任何细节,我觉得这似乎是原始时期的特点。那个时期的文学正处于《忒勒玛科斯》各章目录和检察院的公诉状之间的形态。倒有些思想,可是不表达出来,这文学是个高傲的女子!她进行观察,但是不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任何人。她又是个吝啬的女子!只有富歇才把他的感想告诉给别人。按《两世界杂志》一位最幼稚无知的批评家的说法,‘当时的文学只好象古代那样对各种人物勾画出相当简略的草图和清晰的轮廓。文学并不在各个阶段之间游荡!’我相信确实如此,那时的文学是没有什么阶段的,也没有什么词句可以炫耀。就是说:吕班爱朵瓦奈特,朵瓦奈特不爱吕班,吕班杀死了朵瓦奈特,宪兵抓走了吕班,吕班被投进监狱,上了重罪法庭,最后被绞死了。梗概清楚,轮廓清晰!多么美的悲剧!可是如今,没有艺术欣赏能力的人全靠炫耀词句。”

“有时是靠炫耀死人,”德·克拉尼先生说。

“啊!”卢斯托反击一句,“您还找出这种关于R的规律来啦?①”

①月份名称中有R字母的月份,即一、二、三、四、九、十、十一、十二月,据说在这八个月中食牡蛎等无中毒危险。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句俏皮话叫德·克拉尼夫人心神不定,她问道。

“我简直如堕五里雾中,”镇长夫人回答道。

“他那句玩笑,一解释就没意思了,”加蒂安指出。

“如今,”卢斯托继续说下去,“小说家描绘性格。他们不给你清晰的轮廓,而是向你揭示人的内心,他们或者叫你对朵瓦奈特感兴趣,或者叫你对吕班感兴趣。”

“我呀,简直让读者在文学上所受的教育吓坏了,”毕安训说,“正象俄国人被查理十二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终于会打仗了一样,读者最终学会了艺术。从前,对小说,只要求有意思就行。至于文笔,谁也不重视,连作者自己也不重视。至于思想,等于零;地方色彩,根本没有。读者不知不觉要求文笔好,有意思,动人心弦,包含有用的知识;要求文学有‘五种感觉’:想象,文笔,思想,知识,感情。后来又出现了批评,对什么都马马虎虎写上几句。批评家除了能编造一些诽谤之辞以外,什么新玩意也拿不出来。于是宣称,任何作品,只要不是从全才的脑袋里生出来的,便算是残缺不全。有些江湖骗子,诸如瓦尔特·司各特之类,他们能够集五科文学感官之大成,就显露了出来。可是那些或只具有思想,或只具有学识,或只具有文笔或只有感情的人,这些文学上的瘸子,无头类软体动物,独臂人,独眼人就开始大喊大叫说一切都完了。他们鼓吹搞十字军东征,讨伐那些败坏这一行的人,要么,就完全否认那些人的作品。”

“这正是你们文坛最近争吵不休的事,”迪娜指出。

“请开恩!”德·克拉尼先生大喊大叫道,“还是回到布拉西阿诺公爵身上来吧!”

在座的人灰心丧气,于是卢斯托接着念“大全张”。

《224,奥林匹亚》

所以我想抓住我的不幸的真凭实据,以便能在天意和法律的卵翼保护下进行复仇。公爵夫人猜透了我的意图。我们先是斗智,然后才手拿毒药斗起来。我们已经相互不信任,但是我们还想相互把信任强加给对方。我呢,是为了叫她喝下一杯饮料。她呢,是想把我逮住。她是女人,她占了上风。女人比我们这些人更多一个圈套,结果我中了计:那一夜,十分幸福。可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便已在这个铁笼之中了。我在这地窖的黑暗中大喊大叫一整天,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225》

这地窖就在公爵夫人的卧房下面。晚上,一块设计巧妙的托板将我托起。透过地板缝,我看见公爵夫人依偎在自己情人的怀里。她朝我扔过一块面包,这就是我每天晚上的口粮。两年半,我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在这大理石监牢里,我的喊叫声谁也听不见。也不会有什么偶然。我再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确实,公爵夫人的卧室是在宅邸的深处,即使我上去,我的声音也没有一个人会听得见。每次我看见自己妻子的时候,她就将我给她以及她情人准备的毒药指给我看:

《226,奥林匹亚》

我要求将那毒药给我喝下去。但是她不叫我死。她给我面包,我也就吃!我吃面包,活下来,看来是对了。我指望这个,指望那个,惟独没有指望过强盗!……”

“是的,阁下,那些所谓正直人的大傻瓜们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在守夜……”

“啊,里纳多,我的全部珍宝都给你!我们象亲兄弟一样把这些财宝分了,而且我愿意将一切都送给你,……甚至我的公爵领地……”

“阁下,请您为我向教皇争取一个inarticulomortis①赦免吧,这比我有个身分更有用。”

①拉丁文:死刑类。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227》

“你要什么都行;可现在,快把我这笼子的铁栏杆锉断,把你的匕首借给我……时间不多,快来……啊!我的牙齿能当锉刀用该多好……我曾经试过用牙咬这铁条……”

“阁下,”里纳多听到公爵最后几句话,说道,“我已经锉断一根铁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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