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还必须用大量的油脂擦去脸上的红白油彩,倘若演的是一个十八世纪的角色,还必须洗掉发粉,她简直连吃晚饭的时间也没有,而演员在演出时既不能饿着肚子,又不能吃,也不能说话。佛洛丽纳也没有时间吃夜宵。如今的演出都得过了半夜才结束,回来后她总得卸装,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吩咐呀!清晨一两点钟才躺下,一大早又得起来复习台词,吩咐准备服装,交代要什么不要什么,然后试服装,吃午饭,看情书,写回信,和捧角的承包人洽谈,好叫他们在她上场和退场时制造气氛,她得付清为上个月的成功所花的钱,同时还要用钱去换取这个月的成功。可以相信,在圣热奈①的时代(这个演员被封为圣徒,他以演戏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宗教义务,并且总穿着一件苦修者的粗布衣),戏剧艺术并不需要演员这样疲于奔命。有时,佛洛丽纳想学有钱人的派头到乡下采点鲜花,便不得不假称自己有病。然而,这些纯粹机械性的活动与以下的事情相比简直就不算什么了:玩阴谋诡计啦,虚荣心受伤害心里不痛快啦,剧作家挑选了别的演员啦,自己的角色被别人抢走,或是要把人家的角色抢过来啦,男演员的种种苛求啦,竞争者的狡猾手段啦,剧院经理和新闻记者对你的纠缠啦,等等,为了应付这些事,真要一个工作日里再加一个工作日才行。到此为止我们还一点没涉及艺术本身,诸如激情的表现,细微的脸部表情和动作的处理,还有舞台上的注意事项;要知道,成千架观剧镜对着舞台,从最精彩的表演里也能发现不足之处。这些表演艺术曾占据了塔尔玛、勒坎、巴隆、孔塔、克莱蓉、尚梅斯莱这些伟大演员②的全部思想和生命!
①圣热奈(?—286或303),古罗马哑剧演员。戴奥克利蒂埃纳时代(284—305)的基督教殉教者。
②勒坎(1729—1778),法兰西剧院的著名悲剧演员;巴隆(1653—1729),莫里哀剧团的著名喜剧演员;孔塔(1760—1813),法兰西剧院的著名女演员;克莱蓉(1723—1803),法兰西剧院的著名悲剧演员;尚梅斯莱(1644—1698),法国著名悲剧演员,主演过拉辛的很多悲剧。
后台更是象地狱,在这里,虚荣心是不论性别的:一个演员,男的也罢,女的也罢,只要一成功便招来敌人,有男的也有女的。至于财产,佛洛丽纳的聘金再高,也不够应付行头上的开支。不谈服装,光是长手套、皮鞋就要很多,还要晚礼服和出门的穿戴。佛洛丽纳生命的三分之一用来求爷爷告奶奶,三分之一用来维持自己的排场,另外三分之一用来保卫自己:事事都要动脑筋花力气!不错,她有一点幸福便贪婪地享受,这是因为,在她的生活中,幸福好象是偷来的、难得的、要长期等待的,是在别人强加给她的可憎的玩乐中和对观众的笑脸中偶然得到的。在佛洛丽纳心目中,神通广大的拉乌尔是一根保护她的权杖:有了他,她省了多少麻烦和心事。他对她正如过去的大庄园主对待他们的情妇,又象现在有些老头子,只要某家小报稍稍碰了一下他们崇拜的女戏子,他们就马上跑去向记者求情。佛洛丽纳依恋拉乌尔甚于依恋一个情夫,她离不开他甚于离不开一座靠山,她象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侍奉他,象欺骗自己的丈夫那样欺骗他,但她可以为他牺牲一切。拉乌尔呢,为了满足她演员的虚荣心和抚慰她的自尊心,为了她的舞台前途,没有办不到的事。没有大作家的帮忙,就没有名演员:有了拉辛才有尚梅斯莱,有了蒙韦勒①和安德里欧②才有马尔斯③。佛洛丽纳很想成为对拉乌尔有用的、甚至必不可少的人,但却无能为力。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习惯对一个人的吸引力上。为了实现拉乌尔的计划,为了招待他的朋友,佛洛丽纳随时可以敞开她的客厅,摆出美酒佳肴,她希望自己之于拉乌尔,如同蓬巴杜夫人之于路易十五。女演员们都羡慕佛洛丽纳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