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朗维尔伯爵一听见这名字,顿时又是一怔。他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臂,使那人感到象是一把铁箝将他箝住。

“她名叫卡罗琳娜·克罗夏尔吗?”法院院长的声调显然有些异样。

“您认识她吗?”医生惊奇地问道。

“那坏蛋的名字叫做索尔韦……啊!您倒是实践了您的诺言,”法院院长惊呼,“您果然打动了我的心,在它化为尘土之前,恐怕不会感受到比这更可怕的震动了。这种激动是地狱赐给我的又一份礼物,而我是懂得怎样同地狱清账的。”

这时,伯爵和医生已走到昂丹大道的街角。在那儿,他们遇见一个夜游汉。这类人夜间背着一个藤筐,手持一根曲棍;大革命时有人戏称之为“搜寻委员会委员”。这个拾破烂的人形容憔悴,同沙尔莱①的清道夫画派的漫画中那些传诸后世的形象不相上下。

①尼古拉·沙尔莱(1792—1845),法国画家。

“你常常捡到一千法郎一张的钞票吗?”伯爵问他。

“有时能捡到,市民先生。”

“你肯送还失主吗?”

“那要看人家答应给多少报酬……”

“这正是我需要的人!”伯爵说着,递给这工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拿去吧。但要记住,我把它给你有个条件:你必须在酒吧间将它花掉;你得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醉后还得大吵大闹,毒打你的老婆,剜掉几个好友的眼睛。这就能给警察、外科医生、药剂师找到可干的差事;也许连宪兵、王家检察官、法官和监狱看守都跟着沾光。可千万别更改这个方案。否则魔鬼迟早会找你报仇。”

假如有这么一位人才,能兼得沙尔莱和卡洛的笔触,以及特尼埃和伦勃朗①的绝技,那才会将这场夜戏的真情实景惟妙惟肖地描绘出来。

①雅克·卡洛(1592—1635),法国画家。大卫·特尼埃,亦称小特尼埃(1610—1690),弗朗德勒画家。伦勃朗(1606—1669),荷兰画家、雕刻家。

“这样我就结清了拖欠地狱的旧债,并且对于这样花钱感到开心,”伯爵用深沉的声音说着,同时向惊讶万分的医生指了指那位目瞪口呆的清道夫。

“至于卡罗琳娜·克罗夏尔,”伯爵接着说,“让她听着儿子们奄奄一息的惨叫,在难熬的饥渴中死去吧,那她就会认清她所爱的人是多么卑鄙了:我不会花一分钱去减轻她的痛苦;而由于您曾救过她,以后我再也不愿见到您了……”

伯爵扔下如石像般呆立不动的毕安训,迈着年轻人的快步,朝圣拉扎尔街匆匆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居住的小宅邸门口,他颇为诧异地发现有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男仆向主人报告说:

“王家检察官已经来了一个钟头;他有话要对老爷讲,现正在卧室恭候。”

格朗维尔示意男仆退下。

“有什么要紧事,使你非得违背我的命令呢?我不是明确规定过,孩子们未经召唤,不得到我的住所来吗?”老人一进门就对儿子说。

那检察官用发抖的声音,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父亲,希望您听我说完之后能原谅我。”

“这样说还算可以,”伯爵说,“坐下说吧。”他指着一个坐位叫那年轻人就坐;接着又说:

“不过,我是边走边听,还是坐稳再听,那你就不必管啦。”

“父亲,”男爵道,“今天下午四点,有一个少年在我一位友人家中被捕,因为他在那里盗窃了一笔巨款。他一再提到您的大名,并自称是您的儿子。”

“他叫什么?”伯爵抖抖索索地问。

“夏尔·克罗夏尔。”

“别说啦!”父亲做了一个果断的手势。他在房里踱来踱去;这时屋里笼罩着一片沉寂,孩子也竭力避免打破这沉寂。

“我的儿子,”这几个字说得充满了温存的父爱,年轻的检察官听了不禁一怔,“夏尔·克罗夏尔对你说的是实话。你今晚到我这里来,我感到高兴,我的好欧也纳。这儿是一大笔现款,你想在这场官司里怎样用它,就怎样用吧。”

说着,他把一大叠钞票交给了年轻人。

“我信任你,”他接着说,“我无条件地同意你在当前或未来可能采取的各种措施。我亲爱的孩子欧也纳,来拥抱我吧,也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啦。明天我就向国王请假,动身到意大利去。父亲虽然不必向儿女们报告自己的身世,但他应当向他们传授经验,因为那是在坎坷的遭遇中换来的;这不也是他的一部分遗产吗?待到你准备结婚的时候……”

说到这里,伯爵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接着说:

“……可别草率从事:这可是社会要求我们采取的至关重要的行动。切切记住:你得用很长时间去研究那位将与你同舟共济的女人的性格;而且你应当先征求我的意见,我将亲自评判一番。夫妇关系上的缺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会带来极大的不幸:我们如果不照社会法则办事,那么迟早会遭到惩罚。关于这个问题,我还要从佛罗伦萨写信与你详谈:

一个做父亲的,尤其是当他荣任最高法院院长时,是不应在儿子面前有愧色的。别了!”

一八三〇年二月至一八四二年一月于巴黎。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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