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吉伦特河为法国大河,在波尔多附近入海。

“这老家伙倒是不遗余力啊!”索洛内心中暗想,一面向他的主顾望了一眼,那目光似乎对她说:“来啊,干啊!”

“现在就把这些财产交出去,也有一个办法,”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冷静地回答道,“我可以只给自己保留一份膳宿费,够进修道院就行了,你们立刻就能得到我的财产。如果我提前死亡能保证我的女儿得到幸福,我可以摒弃人世。”

“夫人,”年迈的公证人说道,“让我们从容地仔细权衡一下,想出一个主意,调和各方面的困难吧!”

“唉呀!我的天哪!先生,”埃旺热利斯塔太太看出事情一旦推迟她必然全盘皆输,便说道,“什么都权衡过了。我是西班牙人,克里奥尔人,在法国结婚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完全不晓得,把女儿嫁出去之前,必须知道上帝还让我活多少时日,也不晓得我活在世上给女儿造成痛苦,也不晓得我不该活着,也不该一直活下来。我的丈夫娶我时,我除了自己的姓氏和这个人以外,什么也没有。我的姓氏对他来说就抵得上许多珍宝,相形之下,他的珍宝黯然失色。多少财富能抵得上一个伟大的姓氏呢?我的陪嫁就是美貌、贞洁、幸福、出身、所受的教育。金钱能给人这些珍宝么?如果娜塔莉的父亲听到我们这番话,他那高尚的心灵会永远受到伤害,会毁了他在天堂的幸福的。我以前大概任意挥霍了几百万,也没见他的眉头皱过一下。自他过世后,与他希望我过的生活相比,我真是变得节俭而又规矩。得,别说了!玛奈维尔先生已经那么垂头丧气,我……”

这声别说了!使谈话陷于一片混乱之中,任何象声词都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只要看看这四位有教养的人也都不顾礼节七嘴八舌一块说起话来,就会明白。

“在西班牙嘛,照西班牙风俗结婚,想怎么结就怎么结。”

马蒂亚斯说,“可是在法国就得照法国风俗结婚,合情合理,象个样!”

“啊,夫人!”保尔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高声叫道,“您误解我的感情了!”

“这不是感情问题,”年老的公证人说道,他想止住他主顾的话头,“我们是在处理三代人的事务。这些难题的造成,我们丝毫没有责任,我们只要求解决这些难题。难道这亏空的几百万,是我们把它给挥霍了不成?”

“要结婚就结婚,不要斤斤计较嘛!”索洛内说道。

“斤斤计较!你说斤斤计较!维护子女、父亲与母亲的利益,你把这叫做斤斤计较么!”马蒂亚斯说。

“是这样,”保尔继续对他岳母说道,“正象您为自己对财产问题的无知和您并非有意造成的混乱感到惋惜一样,我也很为我年轻时大肆挥霍感到惋惜,否则我用一句话就将这场争论结束了。上帝可以为我作证,此刻我考虑的不是我自己,在朗斯特拉克过简朴的生活一点吓不住我。可是娜塔莉小姐不是要因此放弃她的情趣爱好和改变她的生活习惯了吗?这样我们的生活就变样了。”

“可埃旺热利斯塔①那几百万是从哪里弄来的呢?”寡妇说道。

①指她丈夫。

“埃旺热利斯塔先生作生意,他象商人那样赌注下得大,他发出整船整船的货物,大笔大笔的赚钱。我们是将本钱投到产业上的业主,产业的收入是固定不变的,”老公证人激烈地还击。

“要调和各方利益还有一个办法,”索洛内说。他用假嗓道出这句话,顿时将其他三个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那三个人立刻全都住了嘴。

这个年轻人活象一个机灵的车夫,他赶着四匹马拉的马车,将缰绳握在手里,一会叫马匹飞奔,一会又拽住叫马匹慢行,以此寻开心。他一会任别人激情大发,一会又叫人平静下来,把保尔和他的女主顾折腾得浑身大汗。保尔的生活和幸福随时受到威胁,那位女主顾也叫这场如此兜圈子的争论搅得晕头转向。

“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可以从今天起放弃那百分之五利息的公债并且将公馆卖掉。”他停了一会说道,“我会用买彩票的办法为她赚到三十万法郎。从赚来的这个数里,她再交给你们十五万法郎。这样,太太就等于立即给你们九十五万法郎。虽然她欠女儿的还不止这个数,可是这样的陪嫁你们在法国还能找到多少呢?”

“好,”马蒂亚斯先生说,“可是那太太怎么办呢?”

马蒂亚斯提出这个问题,似乎他同意上面的提议了。索洛内一听这个问题,心中不禁暗想:“来吧,我的老狼,你这回可上当了!”

“太太么!”年轻的公证人高声回答道,“太太从卖公馆的钱里面留下五万埃居。这个数目和她的动产收益加到一起,可以用终身年金的形式存起来,给她构成每年两万利勿尔的收入。伯爵先生在自己家里给她安排一个住处。朗斯特拉克地方很大。你在巴黎还有一座公馆,”他直接对保尔说道,“你的岳母不论到哪儿都可以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一个寡妇如果不需要担负一幢住宅的开销,自己每年有两万利勿尔的收入,就比她享有她的全部财产的时候还要富。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伯爵先生也是孤身一人,你们的继承人都是远亲,不用担心任何利害的瓜葛。象你们这种情况,岳母与女婿总是合成一家过的。埃旺热利斯塔太太从她两万利勿尔的终身年金里拿出一笔膳宿费来交给你们,这笔钱生出的利息可以补偿现在的亏空,也就贴补了你们的家用。我们非常了解太太,她心肠好,心灵高尚,决不会叫子女们养活她。这样,你们会生活得和和睦睦,称心如意,一年可以支配十万法郎。这个数目,不论在什么地方,享受舒适的生活和满足各种各样心血来潮的要求都够了,你说是不是,伯爵先生?而且,请你们相信我的话,刚结婚的小两口居家过日子是常常感到需要一个第三者的。那么,我倒要问一问,什么样的第三者能比一位善良的母亲更疼爱你们呢?……”

保尔听到索洛内这滔滔不绝的谈话,简直觉得听见了天使的声音。他望望马蒂亚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对索洛内的热情雄辩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公证人也和诉讼代理人一样,他们用热情迸发的话语假装激动,实际上是用这个来掩盖他们外交家的冷漠和一直关注的事情。

“确实是个小天堂!”老头子叫起来。

马蒂亚斯见他的主顾那么兴高采烈,简直惊讶莫名。他走过去坐在一张土耳其式长沙发上,一手支着头,陷入显然是痛苦的沉思中。公证人之流故意用夸夸其谈来包藏祸心,这类事他见的多了,他不是那种上当受骗的人。他开始偷眼注视他的同行和埃旺热利斯塔太太。那两个人在继续与保尔交谈。虽然这阴谋策划得十分巧妙,可也开始败露了。他要设法捕捉这阴谋诡计的迹象。

“先生,”保尔对索洛内说道,“你多方关照要调和我们的利益,我很感谢。这个妥协办法解决了所有的难题,比我希望的还圆满。如果您觉得这样办合适的话,夫人,”他转身向着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道,“我不希望有任何对您不相宜的地方。”

“我嘛,”她接口说道,“凡是能构成我的子女幸福的事,都会使我心花怒放。我自己不算什么。”

“怎么能这样呢!”保尔急忙说道,“您的生活如果得不到体面的保证,娜塔莉和我,我们比您自己还要难过呢!”

“放心吧,伯爵先生,”索洛内又说。

“啊!”马蒂亚斯先生心想,“他们就要叫他亲吻鞭杆,然后再用鞭子抽他了!”

“放心吧!”索洛内说道,“目前波尔多金融投机盛行,用终身年金投资,利息相当可观。从卖掉公馆及其家具的钱里面首先取出五万埃居还给你们。在这之后,我估计能保证太太还剩下二十五万法郎。把价值一百万的财产首次抵押出去以后,我负责把这笔钱作为终身年金拿去投资,得到百分之十的利息,一年就是二万五千利勿尔的收入。这样我们双方结婚的财产就差不多相等了。实际上,你每年有四万六千利勿尔收入,娜塔莉小姐带来每年百分之五利息吃来的四万利勿尔,加上十五万法郎现金,每年可带来七千利勿尔收入:总数就是四万七千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保尔说。

索洛内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斜睨了那位女主顾一眼,那目光的意思是说,“把后备队抛出来吧!”这目光正好叫马蒂亚斯看在眼里。“)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