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那样赞赏诗歌,”克洛德·维尼翁对侯爵夫人说,“怎么对诗的态度这么粗暴呢?那些令人赞叹的质朴的诗,表达得如此殷切、直率和诚挚,不正是出自内心的吗?您坦白地说吧,这些诗给您留下了一种愉快的、舒服的感觉。”

“诚然是这样。”她回答说,“不过,我们如果向所有被挑动起来的感情让步,就会变得非常不幸,尤其是会有失尊严。”

“我什么时候才会被女人看中,得到女人的青睐呢?”卡利斯特一边寻思,一边竭力克制内心的痛苦。

这时他的面孔涨得通红,就象创口被别人的手指无意间触痛的病人那样。德·图希小姐看到卡利斯特脸上的表情,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满怀同情地向他瞥了一眼,试图安慰他一下。不料这同情的一瞥被克洛德·维尼翁发觉了。于是,这位作家变得兴高采烈,讥讽挖苦的话儿源源不断:他支持贝阿特丽克丝的看法,认为爱不过是欲望的表现而已,大部分女子恋爱的时候是自己欺骗自己,她们怀春的种种原因常常既不为男子所知,也不为她们自己所知,她们有时情愿自己欺骗自己,她们当中的至高至贵者也是诡计多端的人。

“您评论评论书本就够了,别评论我们的感情。”卡米叶说,狠狠瞪了他一眼。

晚餐失去了欢乐气氛。克洛德·维尼翁的嘲讽使两位妇女陷入了沉思,卡利斯特一边因为见到了贝阿特丽克丝而高兴,一边又深深感到痛苦。孔蒂试图从侯爵夫人的眼神里捉摸出她的心思。晚餐结束了,德·图希小姐让卡利斯特挽着自己,让其他两位先生陪侯爵夫人并让他们一伙走在前面,以便能同这位布列塔尼青年说几句话。

“亲爱的孩子,侯爵夫人要是爱上您,就会把孔蒂从窗口扔出去。可是,您刚才的表现只会使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即使您对她的爱慕感动了她,难道她就该溢于言表吗?您要克制自己才行。”

“她刚才对我很冷淡,她不会爱上我的。”卡利斯特说,“如果她不爱我,我将因此而殉情。”

“殉情!……您!我可爱的卡利斯特要殉情?”卡米叶说,“您这是孩子脾气。您不会为我而殉情的吧?”

“您已经明确了做我的朋友。”他回答说。

喝咖啡的时候总会找些话题出来闲聊,聊了一阵之后,维尼翁请孔蒂给大家唱一曲。德·图希小姐在钢琴边就坐,她和热纳罗唱起Dunqueilmiobenetumiasarai①来,这是辛格勒利②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一段对唱,现代音乐中最感人的片段之一。Ditantipalpiti③那一段把崇高的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卡利斯特坐在椅子里凝神倾听,他曾坐在这张椅子里听费利西泰向他讲述侯爵夫人的艳史。贝阿特丽克丝和维尼翁分别立在钢琴两边。孔蒂美好的歌喉与费利西泰的声音配合得十分和谐。他们俩过去经常唱这首歌,熟悉歌曲中的精彩段落,而且为了唱好这些段落,合作得美妙之至。这时他们正唱出了音乐家要表达的情绪:一首极其感伤的诗,两只天鹅向生命告别。当他们的对唱结束时,每个人都沉浸在不是通常用鼓掌所能表达的感受之中。

①意大利文:你将是我的一切。

②辛格勒利(1752—1837),意大利作曲家。

③意大利文:颤抖的心。

“啊!艺术之中音乐当居首位!”侯爵夫人大声说。

“卡米叶把青春和美貌放在前面,居于一切诗歌之首。”克洛德·维尼翁说。

德·图希小姐看了克洛德一眼,心里暗暗感到有点不安。

丝毫不把卡利斯特放在心上的贝阿特丽克丝向他转过头去,好象是为了知道他听了这首歌感受如何。这并非出于对他的兴趣,主要是为了使孔蒂满意。她瞥见窗前一张淌满泪水的苍白的面孔。看到这情景,她迅速转过头去看看热纳罗,好象有种刺心的痛苦感染了她。不仅音乐之神耸立在卡利斯特面前,以其神杖触碰了他,将他投入乐曲的意境,使他窥见了作品的真貌,而且孔蒂的才华也使他惊讶不已。尽管卡米叶·莫潘给他介绍过孔蒂的性格,他还是相信他有一个高贵的灵魂,一颗包含着爱的心。怎能同这样一位艺术家竞争呢?一位女子怎么可能不永远爱他呢?这首歌好象是另一颗心打进了他的心里。这可怜的孩子被诗情和绝望一齐压得透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太渺小了!他对自己无知的这种天真的责备以及对孔蒂的钦佩都在面孔上表现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贝阿特丽克丝回头看他。贝阿特丽克丝被卡利斯特的真情所感动,又向他回过头来。她向德·图希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看卡利斯特。

“啊!可爱的人儿!”费利西泰说,“孔蒂,您能得到的喝彩永远也及不上这孩子对您表示的敬意。让我们来唱支三重唱吧。——贝阿特丽克丝,亲爱的,来!”

当侯爵夫人、卡米叶和孔蒂到琴边去唱歌时,卡利斯特背着他们悄悄站起身来,走到敞着房门的卧室里去,坐在一张沙发上,陷入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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