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马尔泽尔布的通知,约他在德·塞诺尚夫人家里见面,因为如果国王被判死刑,就必须求助于他,于是他冒着可能遭到的危险返回巴黎,了解到星期日上午已经宣判,就在巴克街等候着。
下午四点钟,有一个陌生人到他家里,交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执行委员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向埃奇沃思公民转达,邀请他到他们开会的地方去。
陌生人奉命陪伴着教士,一辆马车在门口等着。神甫下楼随陌生人而去。
马车停在杜伊勒里宫旁。
神甫发现部长们正在开会,他进去后,大家都站起来。
“您是埃奇沃思神甫吗?”加拉问道。
“是的,”神甫回答。
“好吧,路易·加佩,”司法部长继续说,“向我们表示了他需要您在最后一刻陪在他身旁的愿望。我们把您召来,想了解一下您是否同意他提出的要您为他效劳的请求。”
“既然国王指定我,”教士说,“服从他乃是我的天职。”
“这样的话,”部长又说,“我和您一块儿去丹普尔堡,我这就去那儿。”
于是,他带着神甫乘上他的马车。
我们已经见到这个人如何在履行了例行手续后来到国王处;接下来,路易十六如何见到他的家属;再接下来,国王如何又回到埃奇沃思神甫处,并询问后者刚才我们读到的一切详细经过。经过叙述完了。
“先生,”国王说,“让我们忘掉当前的一切,而来思索一下那件重大的、有关我的永福的唯一大事。”
“陛下,”神甫回答,“我已作好准备全力以赴,我希望天主能根据我才智的不足,增添我的力量。但是首先您不认为望弥撒以及领圣体是一大安慰吗?”
“是的,毫无疑问,”国王说,“请相信我领会到这样一种恩典的全部价值,可是您怎么能使自己为此而不受累呢?”
“这是我的事,陛下,国王陛下选中我作为他的支持者,我一心想要向他证明我配得上他所给我的荣耀。请国王给我全权,我会负责一切的。”
“那么,去吧,先生,”路易十六说。
跟着,他摇摇头。
“去吧,”他重复说.“您办不成的。”
神甫欠了欠身走出去,要求领他到委员会大厅。
“明天即将死亡的人,”埃奇沃思神甫对特派员说,“希望在处死之前能够望一次弥撤和忏悔。”
这些保安警察惊诧地对视。在他们的头脑里从未想到会有人向他们提出这类请求。
“可是,”他们说,“在这个时刻,到哪儿去找一个教士和弥撒用品呢!”
“教士已经有了,”埃奇沃思神甫说,“因为我在这儿,至于用品,最邻近的教堂会供应的,问题是派些人去找一下。”
保安警察们犹像不决。
“不过,”他们之中的一个说,“万一这是一个圈套呢?”
“什么圈套?”神甫问。
“如果,您借口为国王领圣体将他毒死呢?”
埃奇沃思神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刚才表示疑问的人。
“听着,”保安警察继续说,“历史上这方面有过不少例子,所以我们要特别谨慎从事。”
“先生,”神甫说,“我是经过十分仔细的搜查才来这儿的,你们应该确信我不会把毒药带进来。假如我明天有了毒药,那只有从你们那儿才拿得到,因为我不可能拿到任何东西而不先通过你们的手。”
他们召集了其他不在场的人,进行磋商。
这项要求在两个条件下才能同意:第一个条件是由神甫提出一张申请,并签上自己的名字,第二个条件是全部仪式最迟在明天早上七点前结束,犯人必须在八点前被带往刑场。神甫写好他的申请,把它留在桌子上;然后他重新被带回国王身边,他对国王报告了他的要求得到允许的好消息。十点钟,埃奇沃思神甫与国王一块儿关在房里一直呆到半夜。
半夜十二点,国王说:
“神甫阁下,我很困,想睡了,我需要气力来应付明天的事.”然后,他呼唤了两次:
“克莱里!克莱里!”
克莱里进来为国王脱衣服,想为他卷起头发,但国王面带笑容地说,“不必费事了。”
接着,他上了床,克莱里拉上床边的帘子时,他说:“明天早上五点叫醒我。”
犯人头一倒在枕上,就入睡了,这个人的肉体需要是何等强烈。
菲尔蒙先生睡在克莱里的床上,后者在一张扶手椅上过夜。克莱里带着恐怖与惊吓的心情睡觉,因此听到钟敲五点。他立刻起床,点上火。
国王被他弄出的声响吵醒。
“呀!克莱里,”他问道,“五点敲过了吗?”
“陛下,”随身男仆回答,“好几只钟已敲过五点,但那台摆钟还没有敲响。”
于是,他走近床边。
“我睡得很好,”国王说,“我还想睡觉。昨天白天我太累了性非尔蒙先生在哪儿?”
“在我的床上,陛下。”
“在您的床上,那您在哪儿过夜呢?”
“在这张椅子上。”
“我对此深感抱歉……您一定感到很不舒服。”
“哎!陛下,”克莱里说,“在这个时刻我还能考虑自己吗?”
“唉!我可怜的克莱里!”国王说。
于是,他伸出一只手,随身男仆一边抽噎一边亲吻。那时,最后一次,忠心的仆人开始为国王穿上衣裳。他准备了一件褐色衣服,一条灰色呢裤,一双灰色丝袜以及一件像坎肩式样、有针刺花纹的上衣。
国王打扮完毕,克莱里为他梳理头发。
这时候,路易十六从他的怀表上解下一枚图章,放进他的上衣兜里,并把表放在壁炉架上,接着从手指上脱下一枚戒指,把它放进藏图章的那个衣兜里。
在克莱里递衣服给他时,国王从其中拿出他的皮夹、观剧镜、鼻烟盒,并把它们和钱包一块儿放在壁炉架上。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当着保安警察的面进行,后者看见灯光亮了就进入了犯人的房间。
钟敲响了五点半。
“克莱里,”国王说,“去叫醒菲尔蒙先生。”
菲尔蒙已经醒了,起床了。他听到国王对克莱里的吩咐就走进房间。
国王向他招呼致意,并请他随同去小房间。
这时,克莱里赶快安设祭坛—就是用房间里的五斗橱盖上一块桌布—至于祭仪摆设,正像埃奇沃思神甫说的,向第一个教堂一说就找到了,这座教堂靠近苏比斯旅馆,属于马莱区的嘉布遣会。
祭坛安设完毕,克莱里去通知国王。
“您会帮助望弥撤吗?”路易问他。
“我很希望,”克莱里回答,“只不过我记不住应答轮唱的颂歌,”
国王给他一本弥撒书,并翻到了《进台咏》。
菲尔蒙先生已经在克莱里的房间里更换祭服了。
随身男仆在祭坛前放了一张椅子,并在椅子前面放上一个大靠垫;但是国王命令他把垫子拿走,亲自去拿来他平日祈祷时所用的一个小一些的装有马鬃的垫子。
教士刚进房间,保安警察立即退进候见室,毫无疑问他们生怕接触神职人员,以免引起麻烦。
时间已到六点,弥撒开始了。国王从头到底聚精会神、虔诚地听着。弥撒结束后,他领了圣体,埃奇沃思神甫就让他留下来祈祷,自己则走到隔壁房间脱去祭服。
国王趁这个时刻再次感谢克莱里,并且向他告别,随即返回小房间,与菲尔蒙先生呆在一块儿。
克莱里坐在他的床上哭了起来。
七点钟,国王呼喊他。
克莱里赶快跑去。
路易十六领他到一扇窗洞处,对他说:
“把这枚图章交给我的儿子,把这枚戒指给我妻子……告诉他们我离开他们很难过!……这个小包里有我们全家的头发,您也把它转交王后。”
“可是,”克莱里问,“陛下,难道您不想和他们再见上一面吗?”
国王踌躇了好一会儿,似乎他的心早已离开了他,走向他们身旁;接着他说:
“不,坚决不行……我知道自己答应过他们在今天早上会面,但我要让他们免受这样残忍处境下的痛苦……克莱里,如果您再见到他们,告诉他们,在永别时没有得到他们最后的拥抱,使我何等难受……”
说了这番话,他擦了一下眼泪。
跟着,他带着万分悲切的声音说:
“克莱里,您将为我向他们作最后一次告别,是不是?”于是,他返回小房间。
保安警察已经看见国王将上述各种东西递给克莱里:他们之中的一人向他索取这些东西,但另一个人劝他让克莱里暂时保管到委员会作出决定再说。这个建议占了上风。
一刻钟之后,国王重新走出小间。
克莱里呆在一旁,听他吩咐。
“克莱里,”他说,“去问一下我能不能有把剪刀。”他又回房去了。
“国王能不能有一把剪刀?”克莱里问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