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贝跟着领路人.两人相距约十来步,一直走到斜坡的半道上。那儿,有一幢漂亮的宅邸,走在前面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一扇小门,很清楚,这扇小门是供宅邸的主人在进出时可以避过下人的耳目而开的。
他让门半开着,其用意显然是邀请他的旅伴也跟着进屋。吉尔贝跨进屋子,把门轻轻带上。门悄然无声地在铰链上移动一下,随即就关上了,连锁舌落锁的声音也听不见。这样一把锁,一定会受到加曼师傅的赞赏的。
吉尔贝进了屋,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里,这条走廊的两边墙上一人高的地方者镶成着浇铸成的青铜护壁板,这样好让人们观赏墙上精美的画面,吉贝蒂就是在这样的护壁板上把佛罗伦萨圣洗堂的大门装点得千姿百态的。
吉尔贝的脚一踏进屋,就陷入柔软的土耳其地毯中。左边,有一扇开着的门。
吉尔贝想,这屋里的门也是故意开着的;他进入一间挂着印度织锦缎的客厅,客厅中的家具也是用同样的料子装饰的。一只中国人喜爱的那种描绘或刺绣出来的奇异大鸟,张开着金蓝两色的大翅膀,盖住了天花板。大鸟的双爪间悬挂着一盏巧夺天工的杖形大烛台,烛台上呈现出一束束花团绵簇的百合花,作为客厅的照明。
客厅里仅有一幅装饰画,与壁炉上面的镜子相对称。那是拉斐尔的一幅《圣母像》。
吉尔贝在出神地欣赏这幅杰作时,忽然听见,或者确切地说,感觉到他身后的一扇门开了。他转过身去,原来是卡格里奥斯特罗,他正从梳洗间里走出来。
只有那么片刻工夫,他已经把手上和脸上的污迹都洗干净了,把乌黑的头发梳理得很有贵族丰采,并更换了全部服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双手油污、头发竖起,鞋上沾满泥浆,下身穿一条粗天鹅绒裤子,上身穿一件粗布衬衫的工人了。
这就是我们曾经两次向读者介绍过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爵爷,一次在《约瑟夫·巴尔萨摩》中,一次在《王后的项链》中。
他那一身绣满了花饰的服装,那双闪烁着大大小小钻石的手,与吉尔贝那一身黑不溜秋的衣衫、戴的一只华盛顿送的、朴素无华的金戒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卡格里奥斯特罗满面春风,张开双臂走过来。
吉尔贝迎上前去。
“亲爱的大师!”吉尔贝叫了一声。
“噢!且慢,”卡格里奥斯特罗笑着说,“亲爱的吉尔贝,自从我们分手以来,您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特别在哲学方面,所以今天,应该说,您是大师,而我,勉勉强强只够资格当个学徒。”
“谢谢您的夸奖,”吉尔贝说,“可就算我有了这些长进,您又怎么知道的呢?我们已经有八年没见面了。”
“亲爱的医生,尽管没有跟您见面,您以为像您这样的人,不见面就可以忘记了吗?不错,我们俩已经有整整八年没见面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这八年来,您每天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噢!真有这样的事!”
“您还不相信我的千里眼吗?”
“您知道,我是数学家。”
“也就是说,您不轻信……那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您头一回来法国,是因为家里的事;您的家事与我无关,因而……”
“噢!不,亲爱的大师,您说好啦,”吉尔贝以为卡格里奥斯特罗不便直言,因此这样说。
“那一次您到法国来,是因为您的儿子塞巴斯蒂安的教育问题,您准备把他送到离开巴黎十八或二十里路的一个小城镇去寄读,同时还准备跟您的承租人解决一些问题,您把这个善良的承租人留在巴黎,这可是完全违背他的心愿的,因为他有一千条理由应该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真是的,我的大师,您实在太神了!”
“噢!请等一等……您第二次来法国,也像某些人那样是出于政治原因,您写了一些小册子寄给国王路易十六,此外,您还有点老年人脾气,您认为获得陛下的赞赏要比我的先辈对您在教育方面的称颂更值得您骄傲,比如说,让·雅克·卢梭,我觉得如果他活到今天的话,一定比任何一位国王都伟大。您想知道路易十四、亨利第四和圣路易的后代对吉尔贝医生有些什么看法,不幸的是有件小事您没有想到,这导致有朝一日,当我的船在亚速尔群岛停泊时.发现您浑身是血,胸部被枪弹打穿,躺在洞穴里。我说的那件小事是有关安德列·德·塔韦尔内小姐的,后来她成为夏尔尼伯爵夫人。她认为能侍候王后是无比光荣的。如今,王后对这位夏尔尼伯爵的妻子已经百依百顺,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为了您特向王后请求过要一封有国王封印的信,王后给她了,而您,是在从勒阿弗尔到巴黎的那段路上被捕的,后来被送往巴士底狱。亲爱的医生,要不是后来巴士底狱被平民百姓一举攻陷,您至今仍然囚禁在那里。亲爱的吉尔贝,像您这样一个赤胆忠心的保王主义者,您拥护国王,您是他的医生。昨天,不,是今天早上,您急匆匆地去叫醒那个睡着了的好人拉法埃特,对王族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刚才您看见我的那会儿,王后—附带说一句.亲爱的吉尔贝,那个对您十分厌恶的王后正在危急之中,您为了她的安全,准备舍身保卫……我说的这些究竟对不对?噢,我还忘了一件不太重要的事,那就是您曾经当着国王的面.施行了一次催眠术,从一个名叫帕德卢的人手中把首饰箱取回来。我还忘记或记错了什么吗?如果有的话我愿意当众认罪。”
吉尔贝站在这个非凡的人跟前,感到十分吃惊,这个人懂得怎样使自己做的事取得应有的效果,使听他讲话的人不得不认为他像天主一样,具有洞察人心的本领,以及某种大至环抱天地宇宙,小至触及细枝末节的天赋。
“是啊,的确是这祥,您永远是神奇非凡的大法师,大巫师卡格里奥斯特罗!”他说。
卡格里奥斯特罗得意地笑了。显然他感到很自负,因为他已经使吉尔贝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钦佩的神情。
吉尔贝接下去说:
“现在,亲爱的大师,不用说,我爱护您的程度也不下于您爱护我,正如您要打听我在哪里一样,我也迫切想知道自从我们分手以后您在什么地方施展您的才华,行使您的权力?恕我冒昧,不知您是否愿意告诉我?”
卡格里奥斯特罗淡淡一笑。
“噢!我吗?”他说,“我和您一样,拜见了几位国王,可以说,我已拜见了好几位国王,只是和您的目的不同而已。您接近国王是为了支持他们,而我,我靠近国王是为了推翻他们,您准备让国王实行立宪政体,但您没能做到,而我,我要让那些皇帝,那些国王甚至王太子变得达观明理,这一点我可是成功了。”
“噢!是真的吗?”吉尔贝露出怀疑的神情打断了对方的话。“千真万确!君王们受到了崇高的、蔑视天主的新梅赞塞式的人物伏尔泰、阿朗贝、狄德罗等的熏陶,比如说我们不幸失去了的那位亲爱的弗雷德里克国王就是一个例子。不过,您也知道,除了我和圣热尔曼伯爵那些不会死的人之外,人都是要死的。亲爱的吉尔贝,不论王后漂亮不漂亮,能否招募那些彼此争斗不息的士兵,那些比博尼法斯第八、克莱芒第八和博吉阿家族还要激烈地试图推翻王权的君主可从来也没有打算推翻教会。因而,首先要提到的是我们有约瑟夫第二这样一个皇帝,他是我们最敬爱的王后的哥哥,这个皇帝封闭了四分之三的隐修院,他又侵吞了教会的产业,把修士从他们那些小房间里赶出来,甚至连加尔默罗会的修女也不放过。他还寄了一些画给他的妹妹玛丽一安托瓦内特,上面画的是不戴修女帽、穿着流行时装的修女和一些还了俗的、正在卷发的僧侣。还有那位丹麦国王,他逐渐变成了他的医生斯特吕塞的刽子手,后者是位早熟的哲学家,十七岁时就曾说过:‘是伏尔泰先生创造了人类,是他教我怎样思考。’还有叶卡特琳娜女皇,她在哲学方面大步前进,很有成就,不用说,她瓜分了整个波兰;伏尔泰对她有过这样的描绘:‘狄德罗、阿朗贝和我本人将为您建立祭坛。’还有瑞典女王,另外,还有帝国和全德国的许许多多亲王。”
“亲爱的大师,眼下您要做的,恐怕就只剩下去劝说教皇改宗这件事了,我想,对您来说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希望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