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总执政:

您邀请我们创办一个刊物,而且还是您在米拉措刚刚奏凯,仆仆征尘的时候,为我们的刊物取了刊名。而为了支持这一刊名,您授权我们,只要您这位人民的儿子、人类的战士有擅离职守的情况就予以抨击。如果您允许我那样说,您这是给我们类似闲职的工作,因为您知道得很清楚,尽管有这样的授权,在上述两个方面,我们什么时候对您都无二话可说。您是位大丈夫,生来的禀性就是光明磊落。我确信,要您毁信弃义,那是比那些迷途知返的人艰难得多。

我亲爱的将军,处于您这种地位是没有权利提出假定说什么:“如果我成为叛徒,专发假誓,你们尽管抨击”。不,您这样的人是树大招风的,不是今天或者也不是明天,任何时候您都给人以可乘之机。

现在,您就给了我们这种机会。为了不辱君命,我相信,我仅仅是创办了我的刊物或更确切地说是您的刊物。

塔列兰先生,恕我罗嗦,他是个狡狯奸诈、富于外交手腕的人。他对拿破仑皇帝说起处死翁季盎公爵这件事(或者对皇帝左右的人说,因为我不相信,他有胆量对拿破仑一世说起这样的事),说什么:

“这比犯罪还更糟,这是一种大大的失策。”

好,我亲爱的总执政,我,正如尼科利先生所称呼的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写稗官野史的文人,就来鹦鹉学舌,给您学一下这位大外交家的辞令:

“您给布鲁斯科信上说,您永远不会饶恕加富尔先生把尼斯割让给法国。这封信比失策还更糟。这是一种大大的轻举妄动。”

天哪!我多么清楚您一贯的脾性就是轻举妄动!您的轻举妄动在新旧两个大陆甚至已无人不晓。您在里奥格兰德、巴拉圭、圣安东尼奥、瓦雷泽、科摩、圣费莫以及特尼庞提是轻举妄动的;您在卡拉塔菲米、米拉措、勒佐、索维里亚·曼尼里、那不勒斯是轻举妄动的;可您进入那不勒斯时,城里还有一万五千名那不勒斯王国的保王派。最后,您在卡普亚无一日不是轻举妄动,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的人都同意下述说法:您在军事上的轻举妄动没有一项(我亲爱的将军,我现在是要让您知道,如果您还未觉察它)可以比得上您那时在政治上的轻举妄动。当时您以为笔就是剑,您写道:“我将决不饶恕加富尔先生。”

红衣主教黎塞留(我亲爱的将军,如您所知,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外交家和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曾经有一句人所共知的不言而喻的名言:

“把一个人的三条掌纹告诉我,我就将绞死他。”

但是,您给布鲁斯科的信中却包含有你的六条掌纹,我的将军,按照黎塞留的名言,你正好是授人以柄,足够被绞死两遍。您会对自己说:“噢!那没有什么关系。我居然逃脱了罗萨斯,厄本以及布鲁斯科的炮弹和枪弹,难道我就不能有把握地逃脱那个首相的“憎恨吗?”

呵!我亲爱的将军,那您恰恰就错在这个地方。炮弹和枪弹一旦发射出来,是走一条直路的。

一个外交家的憎恨却不是这样。

加之,炮弹和枪弹是不会回忆的。炮弹怒吼,子弹呼啸,人很懂得怎样对付这些东西。他们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逞凶作恶,如此而已。

但是,一个首相大臣微笑着,露出他洁白的牙齿,而冷不防地就用他的皓齿啮人,并且几乎总是把自己保全得万无一失。您的情况正是这样:您在枪林弹雨中生活了二十年,而且完好无恙。虽然我知道,在米拉措时,一发炮弹曾把你靴子后跟掀去,在罗马时,一粒子弹又击中您的剑柄,但是无论这一次或那一次都一点也没有伤及您的皮肉。

您同加富尔先生打交道就不那么走运了。您已被咬着了,我亲爱的将军。

让我们来看看,且不管他的本事如何,他是否一点儿都不急于去咬你呢?还有,他是否放开咬住伤口的牙齿?尽管他是那样喜欢自己的牙齿,同时你的声望又使得他的牙齿从咬出的齿痕中(即是说从他的权力中)松开。

宣布把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并入意大利王国,其目的并不仅仅是把这些王国联合成意大利王国。我必须指出,它的目的首先是要夺走您的执政权。

我亲爱的将军,您是怎么想的呢?他认为您会死抱住您的执政权不放,就象他恋恋不舍他的大臣官职一样。

那么,作出这一决定也许是一个杰出的皮埃蒙特人,尽管他同时却是一个很坏的意大利人,而且这一决定也许对于维克托·伊曼纽尔国王—愿上帝保佑他的统治和关怀着他的生命!—不如对您本人那样生死攸关。

事实上,那条被叫做憎恨的阴暗带子已使加富尔先生看不清他所颁布的法令的适用界线。他以为发布了一项国家统一的法令,而他现在颁布的却是一项国家分裂的法令。他以为是为一个统一王国而工作,而他现在却在为一个联邦共和国出力。

这一次,他将不说您是一个共和派,我亲爱的将军,真心的共和派倒是加富尔先生。一可这一点究竟谁才会相信呢?

帕拉弗西尼先生,请快一点写一封信给加富尔先生,嘱他不要来那不勒斯。如果您军务繁忙,没有时间,就把您写给马志尼的求他离去的这封信再抄一份,把信中的名字换上另一个就行了。

但是,我将会听说:您一再预言会垮台的加富尔先生,在皮埃蒙特议会中受到多数人的支持。他将得到或早已有了二百二十一票。不管卡贝拉先生和布罗菲里奥先生能使出多少手腕,发表多少言论,他将会获得或者已经获得给予信任的投票表决。

是的,这是真的,那一切,他都有—但是,这是在皮埃蒙特议会中得到的。

等待吧,那时您就会看到他将在意大利议会中获得什么。

当两百万西西里人,一百万卡拉布里亚人和四百五十万那不勒斯人派出了他们的代表团到意大利首都的时候,您会看到他将获得什么。

“但是,什么城市将成为意大利的首都呢?加富尔先生。”

“我们将指定一个临时首都,大仲马先生。”

“但是,还有,您将把这个临时首都定在什么地方呢?”

“定在都灵。”

“米兰会表示反对!”

“定在米兰。”

“佛罗伦萨会表示反对!”

“定在佛罗伦萨。”

“巴勒莫会表示反对!”

“定在巴勒莫。”

“那不勒斯会表示反对!”

您明白,加富尔先生,那不勒斯会举出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实。“为什么一个二十万人的城市的都灵,一定要超出拥有五十万居民的那不勒斯而成为首都呢?”那不勒斯还会说:“为什么让都灵这个离意法边界只有三天行军路程的城市作我的首都,万一与法国打仗,都灵可能会被突然袭击所占领,我今天已不再是皮埃蒙特国王的,而是意大利国王领地中心。同时,我右边有加埃塔和卡普亚,这两地我们正要去占领,左边有卡拉布里亚,背后有阿布鲁齐,前面有大海,真是四面环卫,稳固之极,难道我们没有象都灵具有那样多的权利成为意大利的首都?都灵还是在月牙形领土的尖端,而我本身则在领土的正中心。”

这些论调很明显是合乎逻辑的,并且决不会使人惊讶。况且,那不勒斯是一座源远流长的文化古城,从而也是一座以雄辩术见称的城市。

那不勒斯继续说:“当听说:‘罗马将是意大利的首都’的时候,我甘心臣服。我对自己说,这才是正理。罗马手握统治权有八百年,建立王权有四百年。从罗米拉斯到奥古斯都罗马应验了丘比特神殿十二只兀鹰所预示的气数。罗马毫无疑问配称为一座永恒的城市。罗马沦为异教徒世界的首都之后,它再度崛起,并从废墟中作为基督教世界的首都巍然屹立。两度是世界性的首都的罗马,应该成为意大利的首都。罗马作为首都是有先例的(这里是套用一个被提名参加竞选的人的行话)。但是,都灵的先例呢?它的先例是个什么城市呢?

那末,加富尔先生你考虑一下吧,除了政治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您也许未充分注意到的时机是否适宜的问题。政治问题使得您希望西西里合并于意大利统一王国,一而没有威尼斯在内,不能称之为意大利“统一”王国,同时这个王国也不能没有罗马作它的首都。

那不勒斯保王党人仍在卡普亚;那不勒斯国王弗兰西斯二世仍然在加埃塔。

我很清楚地知道,在王室中加冕为王的那些人,他们是彼此从别人手中夺过王位来的,特别是当这些王位是给自己的时候。但是,这些国王当中,那些即将践祚的国王一般都会等到那个失去权柄的国王的自行去国。

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出身于有名的王室。他懂得该怎样行事,并且请相信我,当一个他六个月来一直称为“兄弟”的国王仍有一只脚留在他的王国的时候,他将不会前来那不勒斯。

就算您是加富尔伯爵,但是布鲁斯科先生是萨伏依骑士。您坐上他的马车,但他的祖先曾坐进路易十四的马车。

好了,您是否明白,如果说您遇上一个削除职权的加里波迪,那么您会听到些什么话呢?

加里波迪会对您说:

“嗳!嗳!加富尔先生,您是急于看到我从世界舞台上消失,因为在那个舞台上我的声名使得您的名字黯然失色。好吧,加富尔先生,我提出辞呈,同时我遣散我的军队。加富尔先生愿您安好!”

这样第二天,那不勒斯就将落入那不勒斯保王党之手。十五天之后,卡拉布里亚亦复如此,而一个月后则会轮到西西里。

而谁会去重新收复这些地方呢?是您,加富尔先生吧?

噢!我肯定会高兴看到您去收复。

幸而我们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不,加里波迪将不会递上辞呈—至少是今天不会。他将夺取卡普亚;他将收复加埃塔;他将迫使最后一批保王党撤离前线。然后,他将亲自写信给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说:“来吧!国王,那不勒斯在等待着您!”

然后,留下您去解决您亲自负责的问题,也就是说,把罗马和威尼斯与意大利统一起来的问题,而他则将让出他的总执政的权力,同时他将怀着微笑,坦然自若地去击节赞赏那拍击着他故乡卡普雷拉海岸的浪涛。

好好听着这个预言,加富尔先生。这个人近来由于勇敢、无私,以及忠诚而名扬意大利,乃至全世界。但用不着三个月,您就能对他的无所作为与无声无息表示蔑视了。

好吧,我亲爱的将军,我刚刚才发觉到,我手中的笔已逐渐掉转了方向,不是写给您,而是写给加富尔先生了。真没有想到,这并非我的本意。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同您交谈。有一个悲观主义者叫我相信,说什么,您对一切事情,尤其是对人是十分没有好感,因此您很容易在保王党人第一次突然打击下自杀。

哎呀!可不要干出这样的蠢事。那将是意大利巨大的不幸,那时便要冒着永远失去罗马或威尼斯的危险。

您还有一种更大的不幸,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下述这些事的:加富尔先生会为您的死去而哭泣,并为您建造一座雕像,他甚至会自己出钱做这些事情。相反地,如果加富尔先生死了,您是不会对他同样以礼相待的。

加富尔先生很富有,我亲爱的总执政,而您并不富有。此事我敢同任何一个人打赌,我确信,您现时口袋中不会有五百法郎。

要看到这一点,总执政之所以为总执政,而不是首相大臣。

谨致衷心的敬意。

亚历山大.仲马

那不勒斯,10月12日“)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