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她大声说,“烙印!”

所有观众对她的喊声报以怒吼。

“是的!是的!”三千张嘴齐声吼叫着说。

“救命啊!救命啊!”雅纳丧魂失魄地说,想把刚才被捆绑起来的双手上的绳子挣断。

与此同时,刽子手因为无法解开她的连衣裙,就把它撕碎了。他一只手把衣料撕成碎片片,另一只手想从他的助手手上接过烧红的烙铁。

这时雅纳向这个人扑过去,逼使他不断后退,他不敢碰她。最后,刽子手看见手上的这把利器一时起不了作用,干脆侧耳细听在人群里是否有人诅咒他。他的自尊心又占了上风。

情绪激动的观众一面欣赏着这个女人奋力的自卫行动,同时又急不可耐地想把这场戏看下去。书记官已经从梯子上走下来,士兵们紧张地看管着观众,因为这时广场上人声鼎沸,秩序大乱,形势危急。

“快做完吧!”从人群的前排爆发出一个声音说。

刽子手大概听清了这命令式的口吻出自谁人之口,只见他猛的一下子把雅纳翻倒在地,把她折成两截,用左手把她的头强捺下去。

她比威胁着她的烙铁更厉害,又直起了身子,并以压倒广场上的嚷嚷声以及笨拙的刽子手的诅咒声,叫着说:

“胆怯的法国人!你们不保护我!你们让我受刑哪!”

“住嘴!”书记官叫喊道。

“住嘴!”警官叫喊道。

“我住嘴!……啊!好嘛!”雅纳又说,“你们对我干什么?……好吧,我接受耻辱,我有错。”

“啊!啊!啊!”人群叫喊着,误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住嘴!”书记官又叫了一遍。

“是呀,我有错,”雅纳还是弯着腰继续说道,“因为如果我早说……”

“住嘴!”书记官、警官和刽子手齐声呵斥道。

“如果我把王后的一切及早说出来,那可好!……我大概会被吊死,也不会受耻辱之苦了。”

她还想说下去,但是警官已经带着几个警员冲上行刑台。警员们堵住了可怜的女人的嘴,把这个颤抖不已,伤痕累累,脸上浮肿、发青,淌着血的女人交给了两个刽子手;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又把他的牺牲者的身子按下去,同时,他接住了他的助手递给他的烙铁。

这时,雅纳象水蛇似的利用了揪住她的颈脖的这只手力量的不足,最后一次蹦了起来,脸上带着狞笑,神经质似地侧转了身子,对着刽子手的脸,一面用挑衅性的目光看着他,一面向他亮出了她的胸脯。这样一来,正向她的肩膀落下来的这块命中注定的烙铁,击中了她右边的乳房,在活生生的皮肉上,划开了一道冒着烟的沟,与此同时,受刑人虽说嘴被堵住了,还是发出了一声嗥叫,声音之惨烈,在人所能发出的声音中,没有任何一种能与它比拟。

雅纳在痛苦和耻辱下倒下来了,她被征服了。从她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来,她的四肢不再颤栗,这次,她真的昏死过去了。

刽子手把她扛在肩上,迈着不稳的步子,走下了蒙受耻辱的梯子,她的身子被带走了。

至于围观者,他们也都默不作声,兴许是他们在高兴,兴许是他们在难过。总之,当他们看见雅纳被背进去,看守所的几扇门都关上了,看到行刑台上的木板一块块地被拆卸下来,并且确信,最高法院刚才给他们演出的一场可怕的悲剧不会有结束语时,便向四面八方散开去了。

警探们密切注意着观众的最终的表情。他们头几条指令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假如真的有人想和这支棍棒和手铐武装起来的队伍较量,说几句牢骚怪话的话,那他肯定是疯了。

牢骚怪话即使有,也只是无声的、内在的心声。广场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在桥的那一头,当人群散光了,两个随着众人散开去的楞头楞脑的年轻人进行了下面一番对话:

“刽子手打烙印的那个女人是拉莫特夫人吗?您相信这回事吗,马克西米利安?”

“人家是这么说的,但我是不相信的……”两个人中个子高的一个说。

“这不是她,您也是这个看法吗?”另一个人又追问了一句。这个人是一个小个子,神情猥琐,眼睛象猫头鹰似的圆滚滚、亮闪闪的,头发又短又脏。他接着问了一句:“不是的,他们烙印的不是拉莫特夫人吗?这些暴君的帮凶包庇了他们的同伙。他们为了使玛丽——安托瓦内特免受指控,找到了一个承认自己是妓女的奥利瓦小姐,他们当然也可以事先找到一个承认自己是伪造的一个假拉莫特夫人。您对我说有烙印为证——呸!这是收买了刽子手和女牺牲品演的一出喜剧!这个代价更大些,如此而已。”

说话人的伙伴一面轻晃着脑袋,一面听着。他笑而不答。

“您对我说的有什么看法?”那猥琐的小个子问道,“您不同意我的意见吗?”

“同意在乳房上烙印,代价不小哇;”他回答说,“您所说的这出喜剧,我觉得根据不足。医学,您比我懂得多,您总闻到了肉焦的味道了吧。我承认,想到这点很恶心。”

“钱的交易嘛,我向您担保,他们付钱给一个女囚犯,是以其他罪给她上烙印的,他们付钱给她,教她说三四句故意虚张声势的话,后来看她想不干了,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唷,唷,唷!”那个叫马克西米利安的人冷冰冰地说,“我不同意您的想法,太没根据啦。”

“啊哈!”另一个人说,“那么,您的看法和其他的庸人一样了,您会说,您亲眼看见拉莫特夫人上烙印了,这是您随便说说的。刚才,您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您十分肯定地对我说过:‘我不认为上烙印的是拉莫特夫人。’”

“是我说的,我现在还是不这样认为,”年纪较轻的人又笑着说,“但是我也不认为这就是您所说的另一个女囚犯。”

“那么,她是谁?说说看,在那边广场上被打上烙印的不是拉莫特夫人又是谁?”

“是王后!”年轻人尖声尖气地向那个长相难看的伙伴说,而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了笑意。

另一个退了一步,捧腹大笑,对同伴的那句风趣的话大为赞赏。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

“再见,罗伯斯庇尔⑤。”

“再见,马拉⑥。”另一个回答说。

说完,他们就分手了。

——

①西班牙城市。

②意大利城市。

③卢韦·德·科弗莱(1760—1797),政治家及小说家。

④法国旧时的一种羞辱性处罚。

⑤⑥罗伯斯庇尔和马拉均为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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