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韦尔白天的一部舟时间是待在国王的武器陈列室里;但是,等卡特琳看到打猎归来的时刻近了,就让人把他和来跟他会合的那些打手带到她的祈祷室里。

查理九世一到,他的奶妈就告诉他,有一个人白天在他的武器陈列室里待过一阵子;他一开始是大发雷霆,有人居然会把一个外人带进他的住处。但是他吩咐把这个人形容一下,他的奶妈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她有一天晚上亲自负责带进来的那干人,国王认出了是莫尔韦尔,他想起早上他母亲强迫他签署的那道命令,一切都明白了。

“啊!啊!”查理低声说,“就在他救了我性命的这同一天,时候选得不好。”

因此他走了几步,打算下楼去找他母亲,但是他念头一转,停住了脚步。

“见鬼!”他说,“如果我跟她谈这件事,争论起来又要没完没了。最好还是我们各人干各人的。”

“奶妈,”他说,“把所有的门都关好,通知一声伊丽莎白王后①,我从马上摔下来,有点疼,今天夜里我一个人睡。”

奶蚂听从他的吩咐。查理因为执行他的计划的时刻还未到,开始吟诗。

对国王来说,这是时间过得最快的一种消遣。因此九点钟的钟声响起来时,查理还以为才七点钟。他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数到最后一下,他站了起来。

“喔唷!”他说,“时间正好。”

他披上披风,戴上帽子,从一扇暗门出去,这扇暗门是他让人在护壁板上开的,连卡特琳都不知道。

查理径直朝亨利的套房走去。亨利离开德·阿朗松公爵以后,仅仅回来换了换衣服,就立刻又出去了。

“他一定是到玛戈那里去吃晚饭了,”国王对自己说,“他今天跟她很亲热,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他朝玛格丽特的套房走去。

玛格丽特把德·内韦尔公爵夫人、柯柯纳和拉莫尔带回到自己的住处,正跟他们在一起吃点心,吃的有果酱和糕饼。

查理敲大门。吉洛娜开开门,看见是国王,吓得连行屈膝礼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她非但没有抢先去通知她的女主人国王陛下来访,反而让查理走过去,除了脱口而出的那声叫喊以外,她没有发出任何一个信号。

国王穿过前厅,被爽朗的笑声引着,朝餐厅走去。

“可怜的亨利奥!”他说,“他大难临头还在作乐。”

“是我来了,”他撩起门帘,露出一张笑脸,说道。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查理尽管满脸堆笑,他这张脸对她产生的影响却不亚于墨杜萨的脑袋。她面朝着门帘,认出了查理。

——

①查理九世曾娶马克西米利安的女儿伊丽莎白·德·奥地利。——原注。

——

两个男的背朝着国王。

“陛下!”她惊慌失措地大声叫道。

接着她站了起来。

其余三个共餐的人多少感到自己头在肩膀上摇晃起来,只有柯柯纳一个人还没有失去头脑。他也站立起来,不过他那么熟练地干了一件蠢事,在立起来时,把桌子推翻了,晶质玻璃器皿、餐具和蜡烛都跟着桌子滚到地上。

一转眼变成了漆黑一片,而且象死一样寂静。

“快逃,”柯柯纳对拉莫尔说。”赶快!赶快!”

拉莫尔立刻照办;他朝墙边扑过去,用双手辨认方向,想找到卧室以后躲进那间他非常熟悉的小间里去。

但是他刚把脚跨进卧室,撞到了一个刚从秘密过道进来的人。

“这一切是什么意思?”查理在黑暗中说,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一种听了叫人害怕的不耐烦的腔调。“难道我是个令人扫兴的人,一看见我就乱成这个样子?喂,亨利奥!亨利奥!您在哪儿?回答我。”

“我们得救了!”玛格丽特抓住一只手.低声说,她以为这只手是拉莫尔的。“国王以为吃饭的人中间有我丈夫。”

“我会让他相信的,夫人,放心吧,”亨利用相同的声调回答。

“伟大的天主!”玛格丽特叫了起来,连忙放掉她握住的那只手,那只手是纳瓦拉国王的。

“别作声!”亨利说。

“真见鬼!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查理叫了起来。“亨利,回答我,您在哪儿?”

“我在这儿,陛下,”纳瓦拉国王的声音说。

“见鬼!”柯柯纳在一个角落里抱住德·内韦尔公爵夫人说道,“事情复杂了。”

“那我们更加完蛋了,”昂里埃特说。

柯柯纳勇敢到了冒失的地步,他考虑到拖到最后总得把蜡烛点着,认为迟点不如早点,于是放开德·内韦尔夫人的手,在残屑碎片中间捡起一个蜡烛台,走到火盆跟前,用嘴吹了吹一块炭,立刻把蜡烛点燃了。

屋子里亮了。

查理九世用讯问的眼光朝四面望望。

亨利在她妻子身边,德·内韦尔公爵夫人一个人单独在一个角落里,柯柯纳站在屋子中间,手上端着一个蜡烛台,照亮了整个现场。

“请原谅我们,我的哥哥,”玛格丽特说,“我们没有想到您会来。”

“因此,陛下,您能看出来,您把我们吓得够呛!”昂利埃特说。

“至于我,”亨利说,他已经猜到一切,“我相信确确实实吓得不轻,我站起来时把桌子都带翻了。”

柯柯纳朝纳瓦拉国王投去一道目光,这道目光的意思是说:

“好极了!这是一位一点就省悟的丈夫。”

“真是乱得一塌糊涂!”查理九世连说了两遍。“瞧,你的晚饭打翻了,亨利奥。跟我走,您到别的地方去补一顿吧,今天晚上我要请您大吃一顿。”

“怎么,陛下!”亨利说,“陛下您赐给我这个荣幸!……”

“是的,陛下我赐给您荣幸,带您出卢佛宫。把他借给我,玛戈,明天早上我给您送回来。”

“啊!我的哥哥!”玛格丽特说,“您不需要得到我的允许,您是主人。”

“陛下,”亨利说,“我到我屋里去换一件披风,马上就回来。”

“你用不着了,亨利奥,你身上的这件就不错。”

“可是,陛下……”贝亚恩人还想试一试。

“我对你说不要回去,真见鬼!你没有听见我对你说的吗?好,走吧!”

“对,对,去吧!”玛格丽特突然抓住她丈夫的胳膊,说道,因为查理的古怪的眼光使她明白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我跟您走,陛下,”亨利说。

但是查理把目光转到柯柯纳身上,柯柯纳正在继续忙着把其余的蜡烛一根接一根点亮。

“这位绅士是谁?”查理一边打量着皮埃蒙特人,一边问亨利;“会不会是德·拉莫尔先生?”

“谁跟他谈起过德·拉其尔?”玛格丽特低声问自己。

“不是,陛下,”亨利回答,“德·拉莫尔先生不在这儿,我感到很遗憾,否则我就可以荣幸地在把他的朋友德·柯柯纳先生引见给陛下的同时,也把他引见给陛下了。他们俩形影不离,两个人都是德·阿朗松公爵手下的人。”

“啊!啊!我们伟大的击剑手!”查理说。“好!”

接着他皱紧眉头,又补充说:

“这位德·拉莫尔先生不是胡格诺教徒吗?”

“已经改宗了,陛下,”亨利说,“我可以象替我自己一样替他负责。”

“当您替什么人负责的时候,亨利奥,在您今天的所作所为以后,我就再没有权利对他怀疑了。但是没关系,我希望见见这位德·拉莫尔先生,以后再说吧。”

查理用他那双大眼睛在屋里进行了最后一次搜查,跟玛格丽特抱吻以后,挽住纳瓦拉国王的胳膊,把他带走了。

到了卢佛宫门口,亨利想停下来跟什么人说话。

“走,走,快点出去,亨利奥,”查理对他说。“我对你说卢佛宫的空气今天晚上对你不好,见鬼!你就得相信我。”

“真是活见鬼!”亨利低声说,“德·穆依一个人在我的卧房里,他会怎么样呢?……但愿这种对我不好的空气对他不会更坏!”

“喂!”国王在亨利和他过了吊桥以后说遭,“亨利奥,德·阿朗松的人在您妻子跟前献殷勤,难道您不在乎?”

“怎么回事,陛下?”

“是的,这位德·柯柯纳先生没有朝玛戈做媚眼吗?”

“谁告诉您的?”

“当然罗!”国王说,“有人告诉过我。”

“纯粹是开玩笑,陛下,德·柯柯纳先生朝人做媚眼一点不错,不过是朝德·内韦尔夫人。”

“真的!”

“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刚说的话不是假的。’”

查理蓦地笑出声来。

“好吧!”他说,“让德·吉兹公爵再来跟我嚼舌头吧,我要痛痛快快地拉着他的小胡子,把他表嫂干的好事讲给他听。不过,”国王仔细想了想说,“我弄不清楚他对我说的是德·柯柯纳先生还是德·拉莫尔先生了。”

“两个都不是,陛下,”亨利说,“我向您保证我的妻子的感情。”

“好!亨利奥,好!”国王说,“我宁愿看见你这样;以我的名誉担保,你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小伙子,我相信我到最后会少不了你。”

国王说完这几句话,以独特的方式吹了一声口哨,四个在博韦街口等着的绅士过来和他会合,大家一起朝城里走去。

十点钟的钟声响了。

“好啦!”玛格丽特在国王和亨利走了以后说,“咱们再坐下来吃吗?”

“不,我的天!”公爵夫人说,“我吓坏了。破钟街的那所小房子万岁!不经过一番围攻就别想进去,我们的勇士有权和在那里动剑。可是您在家具底下,大橱里面找什么,德·柯柯纳先生?”

“我在找我的朋友拉莫尔,”皮埃蒙特人说。

“请到我的卧房那边去找,先生,”玛格丽特说,“那儿有一个小间……”

“好,”柯柯纳说,“我明白了。”

他走进了小间。

“喂!”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到什么地步啦?”

“啊!见鬼!到吃餐后点心的时候啦。”

“纳瓦拉国王呢?”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丈夫,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有这么一个。不过我担心她要到第二次结婚时才会有了。”

“查理国王呢?”

“啊!国王,完全是另一码事,他把丈夫带走了。”

“真的?”

“就象我在对你说话一样真。而且,他在知道我是德·阿朗松先生的人以后,赏了我乜斜着眼睛瞅我的荣幸,他在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以后,又赏了我瞪大着眼睛看我的荣幸。”

“你认为有人跟他谈到过我吗?”

“正相反,我倒是担心,有人跟他谈到你,把你说得好过头了。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相信这两位夫人要到西西里国王街那边去朝一次圣,我们得送进这两位朝圣者。”

“可是这不可能!……你也不是不知道。”

“怎么,不可能?”

“啊!是的,我们在殿下那儿值班。”

“见鬼,一点不错,我总是忘记我们是有了头衔的人,忘记我们过去是绅士,现在荣幸地变成了贴身仆人。”

这一对朋友走去向王后和公爵夫人说明他们至少得参加公爵先生寝前觐见。

“好吧,”德·内韦尔夫人说,“我们自己去。”

“能知道你们去哪里吗?”柯柯纳问道。

“啊!您太爱打听了,”公爵夫人说。“Qucere_et_invenies.”①

两个年轻人行了礼,匆匆忙忙赶上楼到德·阿朗松先生的住处去。

公爵在书房里,好象在等他们。

“啊!啊!”他说,“你们来得太晚了,先生们。”

“刚十点钟,王爷,”柯柯纳说。

公爵掏出表来。

“不错,”他说,“不过卢佛宫里的人全都睡了。”

“是的,王爷,不过我们在这儿听候您的吩咐。是不是把参加小寝前觐见②的绅士们领进殿下的卧室?”

“用不着了。到小客厅去,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

两个年轻人立刻去执行命令,因为大家都清楚公爵的性格,所以没有人对这道命令感到奇怪。接着他们回到他跟前。

“殿下,”柯柯纳说,“您大概是要就寝或者工作吧?”

“不,先生们,现在放你们的假到明天再来。”

“快走,快走,”柯柯纳在拉莫尔的耳边悄声说,“看来今天晚上宫廷里的人都要到外面去睡觉。黑夜的滋味一定美极了,让咱们去分享咱们的那一份黑夜。”

两个年轻人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楼梯,取了他们夜里使用的披风和剑,奔出卢佛官去追赶两位夫人,在圣奥诺雷公鸡街口赶上了她们。

在这段时间里,德·阿朗松公爵把自己关在卧房内,他张大眼睛,支着耳朵,在等着发生别人向他预言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

①拉丁文:“寻找就寻见。”见于《圣经》中。

②法国宫廷的寝前觐见分大、小两种。大觐见礼结束,一部分廷臣退出,留下最亲近的廷臣参加小觐见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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