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朵斯明白自己说了句蠢话,想改口。

“是的我从美丽岛来这儿骑的那些马很不好,”他说,“因此把我累垮了。”

“难怪我跟在您后面,一路上看见了七八匹死马。”

“是呀,我太重了,”波尔朵斯说。

“因此您拖垮了?”

“我身上的脂肪都融化了,脂肪一融化,我就病了。”

“啊!可怜的波尔朵斯!……阿拉密斯呢,他在这种情况下待您怎么样?”

“很好……他让富凯先生自己的医生替我治病。不过您看,一个星期以后我呼吸发生困难了。”

“怎么回事?”

“房间太小,我消耗的空气太多。”

“真的吗?”

“至少别人是这么对我说的……后来他们把我搬到另外一个住处。”

“这下子您呼吸轻松了吧?”

“是的,畅快多了。但是没有运动,什么事也不干。医生说我不应该动。我自己却相反,想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结实。这造成了一件严重事故。”

“什么事故?”

“您倒是想想看,亲爱的朋友,我对这个愚蠢医生的嘱咐进行反抗了,我决定出去,不管他满意不满意。因此我盼咐仆人服侍我穿衣服。”

“难道您是赤身裸体的吗,我可怜的波尔朵斯?”

“不,恰恰相反,我穿着一件华丽的晨衣。仆人照我吩咐的办,我穿上了我的衣服,衣服变得太肥大了,但是奇怪的是我的脚也变得太肥大了。”

“是的,我听明白了。”

“我的靴子变得太瘦小了。”

“您的脚还肿着。”

“瞧!给您猜到了。”

“见鬼!您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故事吗?”

“对,正是这个!我跟您想的却不一样。我对自己说:‘既然我的脚已经十次穿进我的靴子,那第十一次就没有任何理由穿不进。’”

“这一次,我亲爱的波尔朵斯,请允许我对您说,您的话不合逻辑。”

“总之,我面对一道隔墙板坐着。我试着穿右脚的靴子,用双手拉,用腿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突然间靴子上的两只耳朵留在我的手里,我的脚象投石器一样朝前冲去。”

“投石器!您对防御工事多么在行啊,亲爱的波尔朵斯!”

“我的脚于是象投石器一样朝前冲去,碰到了隔墙板,一下子把它撞倒了。我的朋友,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象参孙①一样把大殿摧毁了。油画、瓷器、花瓶、壁毯、挂帘子的棍子全都同时倒了下来,真是闻所未闻。”

“真的!”

①参孙:基督教《圣经》故事中古代犹太人领袖之一,具超人之力,曾用驴腮骨杀伤一千非利士人。后因爱上非利士女子大利拉,被她探知大力的秘密在于蓄发不剃,她乘其酣睡将其头发剃光,非利士人缚之挖去双目,投人狱中。一日,非利士人给他们的神献大祭,牵其至大殿,加以戏弄,此时发已再生,大力复至,奋力摇动二柱,致使大殿倒塌,和非利士人同被压死。

“还不算隔墙板那一边的一个摆满瓷器的架子。”

“您把它打翻了?”

“我这一脚把它从另一间屋子的这头送到了那头。”

波尔朵斯笑起来了。

“正象您说的,这确是闻所未闻!”

达尔大尼央也象波尔朵斯一样笑起来了。

波尔朵斯立刻笑得比达尔大尼央更厉害了。

“我打碎了,”波尔朵斯越笑越厉害,断断续续地说,“三千多法郎的瓷器,哈!哈!哈!……”

“好!”达尔大尼央说。

“我打碎了四千多法郎的镜子,哈!哈!哈!……”

“好极了!”

“还不算一个分枝吊灯,正好掉在我的头上,砸得粉碎,哈!哈!哈!……”

“掉在头上?”达尔大尼央说,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好掉在头上!”

“那您的头被砸开了?”

“没有,我跟您说过了,恰恰相反,分枝吊灯是玻璃的,砸得粉碎。”

“啊!分枝吊灯是玻璃的?”

“威尼斯玻璃的,一件珍品,我亲爱的,世上少有的,有两百斤重。”

“掉在您头上?”

“掉在……头……上!……您想想看,一个全部镀金的水晶玻璃球,下面全是镶嵌细工,上面烧着香料,有一个个嘴子,点着了会冒出火焰。”

“当然;不过没有点着吧?”

“幸好没有点着,否则我要给烧死了。”

“您仅仅是给砸扁了吧?”

“没有。”

“怎么,没有?”

“没有,分枝灯架掉在我的脑壳上。看来我们的头顶上有一个特别结实的硬壳。”

“谁告诉您的,波尔朵斯?”

“医生。有点象巴黎圣母院顶上的那个圆盖。”

“唔!”

“是的,我们的脑壳看来就是这样构造的。”

“谈您自己,亲爱的朋友,是您的脑壳,而不是别人的脑壳是这样构造的。”

“很可能,”波尔朵斯自鸣得意地说,“因此分枝吊灯落到我们头顶心的那个圆盖上时,那一声响简直就象放炮。水晶玻璃砸碎了,我也浑身湿透地倒了下去。”

“是血,可怜的波尔朵斯!”

“不,是气味象奶油的香料,很好闻,但是太香了,我好象被这股香味熏得昏头昏脑。您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对不对,达尔大尼央?”

“是的,在闻铃兰花的时候。我可怜的朋友,您就这样被砸倒,同时被香味熏昏了。”

“不过,最奇怪的是,医生也以他的荣誉向我保证,他从来没有见过相同的情况……”

“您至少有一个肿块吧?”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说。

“我有五个。”

“为什么五个?”

“别心急。分枝吊灯下端有五个镶金装饰品,非常尖。”

“哎唷!”

“这五个装饰品扎进我的头发,您也看见,我的头发非常厚,”

“幸亏如此。”

“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但是,您看事情怪不怪,这种事也只有我才能遇到!非但没扎出窟窿,反而扎出肿块来了。医生始终不能解释得令我满意。”

“好吧,让我来给您解释解释。”

“那您就帮了我大忙了,”波尔朵斯说着眨眨眼睛,这在他是一个聚精会神仔细听的表示。

“自从您使用您的脑子去从事高级的研究工作,去从事巨大数字的计算以来,您的头也得到了好处。因此您现在有一个装满了科学的脑袋。”

“您这么想吗?”

“我完全可以肯定。其结果是,您那个已经装得太满的骨头盒子,非但不让任何不相干的东西钻进来,反而利用任何一个打开缺口的机会让容纳不下的部分流出去。”

“啊!”波尔朵斯说,这个解释在他看来比医生的解释清楚,“分枝吊灯的五个装饰品造成的五个隆起物,肯定是外在的力量引起的五个科学知识堆。”

“确实如此,波尔朵斯说,“证据就是外面疼得比里面厉害。我甚至应该向您承认,在我把帽子戴到头上时,我的拳头以我们这些佩剑的世家子弟都有的那种既优美而又有力的姿势,把帽子压压低,如果我这一下拳头用的力气没有估计好,我就会感到痛得厉害。”

“波尔朵斯,我相信您的话。”

“因此,我的好朋友,”巨人说,“富凯先生看到房子不够结买以后,决定给我换一个住处。结果我就给送到这儿来了。”

“这是一般人严禁入内的花园,是不是?”

“是的。”

“供幽会的花园?是财政总监的那些神秘的故事中的那个如此出名的花园?”

“我不知道。我在这儿既没有幽会.也没有神秘的敌事。但是他们准许我在这儿锻炼我的肌肉,我利用这个许可把一棵棵树拔起来。”

“干什么?”

“为了练手劲,其次是为了掏鸟窝。我觉得这样干比爬上去方便。”

“您和迪尔西斯①一样生性喜爱田园生活,我亲爱的波尔朵斯。”

①迪亦西斯;意大利诗人博纳勒博·德拉·罗维拉(1568-1608)的田园剧《费利·迪·齐罗》中的主人公。

“是的,我喜欢小个儿的鸟蛋,我喜欢小的远远胜过大的。您想象不到一份用四五百只翠雀蛋、燕雀蛋、椋鸟蛋、乌鸫蛋和斑鸫蛋煎的蛋卷有多么鲜美可口。”

“可是五百只鸟蛋,真骇人!”

“盛在一只生菜盆子里,”波尔朵斯说。

达尔大尼央好象第一次见面似的,把波尔朵斯打量了五分钟之久。

至于波尔朵斯,他在朋友的眼光下,乐得眉开眼笑。

他们就这样待了好一会儿,达尔大尼央望着,波尔朵斯眉开眼笑。

达尔大尼央显然是在寻找新的话题。

“您在这儿有许多消遣,波尔朵斯?”最后他问,毫无疑问他已经找到了他所要找的。

“也不是经常有。”

“我想象得出。不过,等您闷得太房害时,您打算干什么?”

“啊!我不会在这儿待很久。阿拉密斯等我最后一个肿块消掉以后要带我去见国王,他们告诉我,国王见了肿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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