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苏联去以前,我写过如下的话:
我相信:一个作家的价值是与鼓舞他的革命力量相联系,或者确切点说(因为我没有那样糊涂,只承认左翼作家有艺术价值),是与他的反抗力量相联系的。这个力量存在于波秀哀、麦多布里杨,以至今日的克罗德尔,正如存在于莫里哀、伏尔泰、雨果及好多其他的人一般。在我们的社会形式当中,一个大作家,一个大艺术家,本质上是反对附和主义的。他逆潮流前进。这话拿来对但丁说,对塞万提斯说,对易卜生说,对果戈理说……都是真的。这话拿来对莎士比亚及其同时代作家说,似乎不是真的;约翰·阿丁顿·塞蒙士说得很好:“这时代戏剧作家所以这样伟大……,乃是因为他们(作家们)生活和写作完完全全同整个民众一致的。”①
①见John_Addington_Symonds——Gneral_Introduction_to_the_Mormsid_Sedies.
这话拿来对索福克里斯说,无疑不是真的;对荷马说,也一定不是真的,在我们看来,希腊自身就是假手于荷马而歌唱。这话或者会不是真的,到了将来,那时……但正为这个原故,我们的眼光才带着这么忧愁的疑问转移到苏联去呀!革命的胜利,将允许它的艺术家受着潮流所涌动么?因为问题提出来:若是转变过后的社会国家,夺去了艺术家一切反抗动机,那将成什么样子呢?倘若艺术家只好让潮流涌去,而无所用其起来逆抗潮流,那他将做什么事情呢?无疑,在还有斗争,而胜利尚未完全得到保证时候,他可以描写这个斗争,而且以战士资格助成其胜利。但以后……找到苏联去以前,便是这样自问。
“你懂得的,”X给我解释,“群众所要求的绝不是这类东西;我们今天所要的也绝不是这类东西。他从前作过一部很杰出的很受欢迎的舞曲(“他”,指的是肖斯塔可维奇;有些人对我谈起他,总是用这种普通谈起天才者才用的口气)。但是倘若民众看完一部歌舞剧,走出戏院的时候,不能哼着剧中的调子,那么这剧有什么用处呢?(哦,原来如此!可是X——他自己也是个艺术家,而且很有教养的——在说这话以前却只同我说些其他的伶俐的话。)今天我们所要的,乃是一切的人都能懂的作品,而且要立刻能懂。肖斯塔可维奇自己若是不明白这点,人家就会用再不去听他这一办法,去使他明白的。”
我反对这话,我说:最美的作品,以至于后来变成最通俗的作品,有时起初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赏鉴;我说:贝多芬自己……于是我拿一本书给他,这书我刚带在身边:请你读这段:
好多年以前,我(这是贝多芬在说话)也在柏林举行一次音乐会;我贯注了全神,以为这次一定有点成功,我希望得到有力的喝彩。可是你看:当我把我的最好的灵感都演奏出来时候,竟连一点欢迎声音都没有。(《歌德通信集》第二卷287页)
X同意我,认为一个贝多芬者在苏联遭受这样的失败,是难得抬起头来的。
“你看,”他继续说,“在我们这里,一个艺术家首先须在路线以内。否则,最美妙的才能也将被视为‘形式主义’。是的,这个名称是我们找出来,用以安置于我们所不想看所不想听的东西头上的。我们要创立一种新的艺术,同我们这伟大民众相配称。今日艺术应该是民众的,否则不是艺术。”
“如此,你们将驱迫你们的一切艺术家都入于附和主义了,”我对他说:“那些最好的艺术家,是不愿贬低或仅屈抑他们的艺术的。你们将强之缄默。你们自以为替文化服务,荣耀它,保卫它,但它将反对你。”
于是他抗议,说我的推论是资产阶级式的;说他确然相信:马克思主义既然在好多其他领域成就了如此伟大的事业,一定也能产生艺术的作品。他添加几句说:现在所以没有这新作品产生,乃因人们还重视那些属于一个完全过去时代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