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雷打开了门。郎姆出现了,后边跟着两个小伙计,脚步踉跄;虽然他正喘不过气来,却还有力气喊道:
“一百万零两百四十七法郎九十五生丁!”
终于作到一百万了,在一天之内搜刮了一百万,慕雷梦想着这个数字已有许久了!然而他作出了愤怒的姿势,像是一个人在他的期待中受了一个讨厌的人的打扰那样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不耐烦地说道:
“一百万,好啊!摆在那儿吧!”
郎姆知道他軎欢这样子看着巨大的款项摆在他的写字台上,然后才把它们存放到总账房间的金库里去。这一百万把写字台摆满了,压碎了文件,几乎翻倒了墨水瓶;金子、银子和铜钱撑破了钱袋,从袋子里流出来,作成一大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款项,像是还带有暖气和生命从顾客的手里跑出来。
老板的冷淡使那位会计很伤心,在他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布尔当寇到来了,他快乐地喊叫着:
“是吧!这一次我们做到啦!……我们钓到了一百万!”
可是他注意到慕雷那种像发热症似的心神恍惚,便明白了而且静下来。他的目光里放射出快乐的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说:
“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吧?天哪!我赞成你。”
突然间慕雷立在他的面前,发出他的危机时的那种可怕的声音叫起来:
“好男儿,我跟你说,你是太高兴啦……是吧?你相信我是完蛋啦,你正要张出你的牙齿来。你当心吧,我是不叫人家吃掉的!”
布尔当寇被这个窥察了一切的鬼男人的不容情的攻击弄得很狼狈,喃喃说:
“怎么回事呀?你在开玩笑吗?我一向是非常佩服你的!”
“不要说谎!”慕雷更凶暴地说。“你仔细听着,我们认为结婚会葬送了我们的这种迷信,是愚蠢的。难道那不是必需的健康吗?那不是生命的力量和秩序的本身吗!……好吧!是的,我的亲爱的,我要同她结婚,可是如果你要动一动,我也会照样把你扔到门外边去。真的!你也会像别人一样的,布尔当寇!”
他作着手势叫他退出去。布尔当寇感到自己不可挽救了,在这一次女人的胜利中间被清除了。他走出去。正好黛妮丝走进来,他向她深深地一鞠躬,头脑昏乱了。
“啊!你总算是来了!”慕雷温柔地说。
黛妮丝激动得面色苍白。她刚刚尝到最后一次的烦恼,杜洛施把他的解雇通知她了;她试图留住他,表示要替他去说情,可是他顽固地服从了他的不幸的命运,他愿意销声匿迹了:留下来有什么好处呢?他为什么要来搅扰这些幸福的人们呢?黛妮丝满眼含着泪向他道一声友好的告别。她本人不是也在盼望叫人忘却吗?一切都要完了,她从未曾有过像这样地需要鼓起她那精疲力竭的气力以便能忍受这次的离别。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压制下她的心情,在几分钟之内她便能够独自走开了,到远处去哭泣。
“先生,你要见我吗,”她现出冷静的态度说。“再说呢,我也要来谢谢你对我一切的好意。”
在进门的时候,她看见了写字台上的那一百万,而这种金钱的陈列伤了她的心。在她的上方,埃杜安夫人的肖像装在金框子里,她那丰满的嘴唇上保持着永远的微笑,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场景。
“你依然决心离开我们吗?”慕雷发出吁抖的声音问道。
“是的,先生,必需走的。”
这时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在他强制着自己的长期冰冷之后,他的爱情爆发出来了,他温柔地说:
“如果我同你结婚,黛妮丝,你也一定要走吗?”
可是她抽出了她的手来,像是在大苦恼的打击下挣扎着。
“啊!慕雷先生,我求你,不要讲吧!啊!不要再给我更多的痛苦啦!……我是不能够的!我是不能够的!……上帝作证,我是为了躲避这样的一种不幸才要离幵的!”
她用断断续续的话继续替自己辩解。这个店里的闲言碎语不是已经使她受了很多的痛苦吗?他愿意叫她在别人眼前和在他本人眼前像一个娼妇的样子吗?不,不,她要拿出力量来,她要尽力阻止他去做这样一种荒唐的事情。而他呢,受着折磨,静听她讲,热烈地反复说:
“我要这么办……我要这么办……”
“不,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弟弟们怎么办呢?我是发过誓不结婚的,我不能够把两个孩子交给你吧,是不是?”
“他们也将是我的弟弟……说是的,黛妮丝。”“不,不,啊!放开我,你使我苦恼啦!”
他渐渐地软下去,这最后的障碍逼得他发疯了。什么缘故呢?就连出了这样的代价,她还要拒绝吗!从远方,他听见那些运转着为他创造财富的三千个职工的喧哗声。而那可怜的一百万也摆在这里!这笔钱像是一种讽刺似地使他痛苦,他要把它扔到街上去了。
“你去吧!”他满眼含泪喊道。“你找你心爱的人去吧……就是这个理由吧,对不对?你预先告诉过我了,我老早就应该明白的,不应该令你再多受痛苦。”
她面对着这种猛烈的绝望吓得呆住了。她的心要跳出来了。可是,她如一个小孩子那么急躁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她也在流着泪,结结巴巴地说:
“啊!慕雷先生,我爱的是你呀!”
最后的一片声响从妇女乐园升腾起来,这是人群的欢呼。埃杜安夫人的肖像和她那涂色的双唇仍旧在微笑着。慕雷投身坐在写字台上,坐在他不再看得见的一百万上。他没有放开黛妮丝,他狂热地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向她说她现在可以去了,在瓦洛额度过一个月,以便压住人们的嘴,然后他亲自去接她,把全能的她好好地接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