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有一天,恐怖笼罩了一切。一个稽查相信他看见了手套部的米敖偷了东西。老是有一些态度可疑的姑娘在他的柜台前面徘徊;而且其中有一个刚刚被人捉到了,她的腰上缠的,她的胸里塞的,有六十副手套。从此组织成一种监视网,稽查在米敖犯罪的现场把他捉到了,他跟一个身材髙大的金发女人玩弄了一套手法,这个女人是从前卢佛的女售货员,现时流浪在街头:他们使用的手段是简单的,他假装给她试手套,等着她把身上塞满,然后领她到收银台去,在那里她付出一副手套的钱。恰巧慕雷也在场。按照惯例,他是不情愿参与这一类的事故的,这种事很平常;因为尽管这架机器的运转有严谨的规则,在妇女乐园的某些部里却流行着大混乱,而且不出一个星期总有一个店员为了偷盗被解雇。主管方面宁愿尽可能把这些偷盗事件压下来,他们认为要警察出头干涉是无用的,那样会把这些大百货商场的一个致命伤暴露出来。可是这一天,慕雷极想向人发脾气,他非常凶猛地对待那个漂亮的米敖,使得后者怕得直打哆嗦,面无人色。
“我要叫一个警察来,”他当着别的售货员的面大声喊叫。“可是你说呀!那个女人是谁?……我向你发誓,如果你不把真实情形对我讲出来,我就派人找警官来。”
人们把那个女人带走了,两个女售货员脱光了她的衣服。米敖结结巴巴地说:
“先生,我是不认识她的……是她到这儿来的……”
“不许撒谎!”慕雷加倍凶恶地插嘴说。“而且我们要螯告所有在这儿的人!我敢说,你们大家都明白的!我们是处在一个真正的强盗窝里,偷,抢,剥光!照这种情形叫我们怎能让大家出去之前不搜查每个人的腰包!”
这时听见了一阵唧唧喹喳的声音。三四个正在买手套的顾客吓慌了。
“静一些!”他又狂怒地喊着,“不然我就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可是布尔当寇跑来了,他担心怕这件丑事传出去。他向慕雷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这事件是应该予以特别严重的处理;他说服慕雷把米敖带到稽查办公室去,这个房间在街面的一层,靠近盖容街的门口。那个女人也在那里,正在安静地穿她的胸衣。她刚刚说出了阿尔倍,郎姆的名字。米敖又重新被审问,他昏了头,哭泣了;他是没有罪的,是阿尔倍把他的一些情妇派到他这儿来;起初他只简单地给她们一些方便,让她们占些廉价的便宜;后来,当她们终于进行偷盗的时候,他早已瓜葛不清,无法把这种事报告给主管人了。从这件事,主管人侦査出一连串不平常的偷盗:姑娘们把商品取走,去到靠近饮食间那用绿花草环围着的厕所里去,把东西缠在衬裙里;还有,售货员领着顾客到了收银台,并不把购物报给它,然后他同收银员平分那笔钱;甚至有假“退货”,人们报出一些商品说是已经退还到店里来,以便把虚构的退款装进腰包里;更不用提有一些典型式的盗窃,如同晚上出门时把小包藏在衣袋里,缠在身子上,有时甚至吊在裤筒里。十四个月以来,由于米敖和一些他们断然不肯指出名姓的别的售货员,在阿尔倍的收银台上,就这样地进行了一场暗中的骗局,这简直是无廉耻的一团糟,讲到总数是谁也无法知道正确的数字的。
转眼之间这件新闻传遍到各部里去。那些不安的良心在战栗,那些最可靠的诚实的人也在害怕这场全面的大清除。人们看见阿尔倍消失在稽查的办公室里。接着是郎姆走过去,他窒息着,满面充血,为了中风症,脖子已经挺不起来了。其次是奥莱丽太太本人也被叫了去;她的头被耻辱压倒了,肥满苍白鼓鼓的面孔罩上了一层蜡似的假面具。这场解释进行了很久的时间,谁也不知道正确的情节:人们传说时装部的主任打了他儿子的耳光,乱抓他的头,那个正直的老头子流了泪,同时老板一反他平素的文雅,骂出一些下流话,坚决地要把几个罪人交到法院去。可是人们把这件丑事压下去。只有米敖当场被解雇。阿尔倍要到两天以后才不见了;毫无疑问这是他母亲求得的许可,不要立即执行叫她的一家人丢面子。可是这场可怕的风还吹了好几天,因为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慕雷老是从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眼神令人害怕,凡是有人敢在他面前扬起眼睛来,他就把他撵走。
“你在那里作什么,先生,在看苍蝇吗?……去算账吧!”
最后,有一天这场风暴打在雨丹本人的头上了。被提升为副主任的法威埃在挖主任的根,以便弄掉他的位置。这种策略是永远没完的,如向主管方面作一些阴险的报告,或是利用各种机会叫人捉到部主任的过失。因此一天早晨,当慕雷从丝绸部走过的时候,他站住了,惊讶地望见法威埃正在更正所有黑丝绒零头料子的标价。
“你为什么要降低价码?”他问道。“谁命令你这么作的?”副主任在作这件工作的时候叫得很响,像是有意要引起路过的经理的注意,一场纠纷是在他的预料中,可是他却露出一种惊异的天真神情答道:
“可是,这是雨丹先生命令我的,先生。“”雨丹先生!……雨丹先生在哪儿?”
等到一个售货员下楼去找而雨丹上楼来见了面的时候,便起了一场热烈的争辩。怎么!现在他自己降低价格了吗!可是反过来雨丹却现出了非常吃惊的样子,他只简单地同法威埃谈过减价的事,并未发出肯定的命令。于是法威埃作出一个下属的委屈的神情,表示他跟自己的上司发生冲突是出于不得已的。可是如果他能够给人解脱了僵局,他是情愿代人受过的。这一来事情就变得险恶了。
“你好好听着!雨丹先生,”慕雷大声喊叫,“我绝对不允许这种自作主张的企图……只有我们才能决定价格。”
他发出尖锐的声音继续说出了一些故意伤人的话,这叫售货员们很吃惊,因为平素这一类的讨论是在与人隔离的地方进行的,而且这种情形确实最可能是出于误会。人们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他是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要满足的怨恨。他终于抓到了雨丹的错处,而据说雨丹就是黛妮丝的情人!这样他可以稍许安慰了自己,叫雨丹清楚地感觉到他是此地的主人!他把这种事情夸大起来,最后他暗示出这种降低价格是暗藏着一些不诚实的意图。
“先生,”雨丹又说,“我本想跟您商量这次减价的事……您是知道的,这事很有必要,因为这些丝绒是不好的。”
慕雷要用最后一次的不顾情面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
“这很好,先生,我们可以考虑考虑这件事……可是如果你想留在这个店里,可别再这么做。”
他转身走开了。茫然而又愤怒的雨丹,只有向法威埃来倾吐他那一肚子的牢骚,他对他发誓说他要把他的辞职书摔到那个畜生的头上去。然后他不再谈离开的事,他只提到一般售货员反对他们的主任所作的那些令人憎恶的控告。于是法威埃的眼睛亮起来了,他露出非常同情的表示替自己辩护。他必须答话吧,是不是?而且谁能料想到为了这么无聊的事会惹起这样的一场风波?近些时候,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变得真叫人受不了!
“啊!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的,”雨丹又说。“如果说那个时装部的小娼妇弄得他颠颠倒倒,这是我的过错吗!……好朋友,你看得明白,事情就从那里来的。他知道我同她睡过觉,这就叫他不开心;或者是她很想把我丢到门外去,因为我妨碍她……我向你赌咒,如果她一旦落在我的手里,要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两天以后,当雨丹到顶上一层的时装工作间去找一个工人亲自商谈一件事情的时候,他轻微地惊了一下,望见在廊道的顶端黛妮丝和杜洛施伏在一面敞开的窗前,他们那么专心亲密地谈话,以致连头也没有回过来看看。他心里突然起了这可把他们捉到了的念头,这时他惊讶地望见了杜洛施在流泪。于是他不声不响地退回来;在楼梯上他碰到了布尔当寇和茹夫,他告诉他们一件事故,说一个灭火机口上似乎裂开了:用这样的方式,叫他们上楼去,他们就会捉到这两个人。布尔当寇只看见天空,一片布似的天空,它在静穆的玻璃的水面里反映出云彩的飘浮和晴空的柔和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