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保海水上涨了!”谢卜尔先生惊慌地嚷道,“瞧!那块岩石刚才还露在外面的。”

“当然上涨啦,”埃克托终于不耐烦了,他回答道,“就是在海水上涨的时候,我们可以捕捉大量的虾子。”

谢卜尔先生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来,他最后一网捞起了一条模样古怪的鱼,这个大海的魔鬼用它那怪物般的脑袋把他吓坏了。他对捉虾厌倦透了。

“我们还是走吧!我们走吧,”他唠叨着,“这太冒失了,真蠢。”

“不是给你说过,涨潮时捉虾更好吗?”他的妻子回答道。

“它正使劲地往上涨呢!”埃克托眼里闪烁着一种恶毒的光芒,低声补了一句。

果然,波浪汹涌而来,高叫着淹没了岩石。滚滚的波涛一下子灌遍了整个狭长的半岛。傲慢的海洋逐步重新占领了它用波浪荡涤了若干世纪的地方。阿丝泰尔发现了一个水草丛生的水坑,她在那里捉到了硕大的虾子,同时开了一条犁沟,就像稻田里收割人在身后留下了一个缺口。她据理力争,不愿让人将自己从那里拉走。

“真倒霉!我走啦!”谢卜尔先生声音发颤地嚷道,“再不走,我们都要困在这儿了。”

他第一个走了,一边用他的网杆探测水坑的深度。当他走出两三百步远时,埃克托终于使阿丝泰尔下决心跟他走了。

“水快要淹到我们的肩膀了,”他笑着说,“对谢卜尔先生来说倒是个名副其实的海水浴……瞧他已经陷得多么深了!”

从他们出发以来,年轻人就一直阴沉着脸,闷闷不乐。这是一种由于拿不出勇气表达爱情于是打算放弃的情人的神色。刚才在把虾子装进阿丝泰尔篓子的时候,他曾装作无意地触碰她的手指。可是,他对自己这种谨小慎微极为恼火。要是谢卜尔先生淹死了的话,他会感到很高兴,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谢卜尔先生碍了他的手脚。

“您没看见吗?”他突然说道,“您应该到我背上来,我背您走……不然的话,您会浑身湿透的……对吗?请上来吧!”

他俯下身去。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难为情地拒绝了。可是他一边催促,一边大声地说他必须对她的健康负责。于是她爬了上去,双手搁在年轻人肩上。他挺直腰板,稳如磐石,好像是只鸟儿停立在他的脖子上。他嘱咐她要好好扶住,便在水里大步走起来。

“往右边走,是吗?埃克托先生,”谢卜尔先生哀声叫道。波浪已经拍打着他的腰部了。

“是的,往右,一直往右。”

正当丈夫转过身去,为海水涨到他腋窝而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埃克托趁机冒险地吻了一下他肩上的小手。阿丝泰尔本想把手缩回去,可是他命令她别动,否则他概不负责。于是他在她手上印满了吻,她的手光滑鲜润,带着一股咸味,他在她手上尝到了海洋的苦涩的滋味。

“请您不要这样,”阿丝泰尔再三阻止,佯装被激怒了,“您太过份了……要是您再这样的话,我就跳到水里去。”

他置若罔闻,重新狂吻起来,而她并未打算往下跳。他紧紧握着她的脚骨,依然贪婪地狂吻她的双手,一言不发,同时一边从后面留意着谢卜尔先生的一举一动。谢卜尔先生很可怜,他的背部几乎全淹没在水里了,而且正在逐步下沉。

“您是说往右走吗?”丈夫苦苦哀求。

“要是你愿意的话,往左边也行!”

谢卜尔先生赶紧往左边迈了一步,结果,惊叫起来。原来,他陷入齐颈深的水坑里了,领结已经被淹没了。埃克托高兴万分,脱口倾述了他的爱慕之情。

“我爱您,夫人……”

“住嘴,先生,我命令您别说了。”

“我爱您,我仰慕您,……可是直到现在,对您的敬重仍使我难以启齿……”

他不再凝视她,继续在齐胸深的水里大步前进。她忍不住大笑起来,觉得置身这种处境很是滑稽可笑。

“行了,别说了,”她爱怜地补充道,同时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正经些,千万不要跌倒了!”

这个巴掌使埃克托大喜过望:这是个好兆头!可是,丈夫却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现在,一直朝前走!”年轻人愉快地向他喊道。

当他们终于到达海滩的时候,谢卜尔先生打算解释一下。

“我险些困在里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保证,是我的长统靴……”

阿丝泰尔只顾打开她的篓子,将满满一篓螃蟹和虾指给他看。

“怎么?这都是你捉的?”他惊愕地嚷道,“你真有两下子!”

“当然!是埃克托教我的。”她望着埃克托,笑吟吟地说。

◎5

谢卜尔夫妇打算在皮里亚克只呆两天了。埃克托很沮丧,然而一如既往地登门造访,殷勤备至。他每天早晨都要询问谢卜尔先生的健康情况,而谢卜尔先生似乎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天晚上,埃克托说,“在没有看到卡斯特里的悬崖峭壁之前,你们不应离开这儿。明天我们去作一次散步吧。”

接下来,他作了一番说明。悬崖仅仅在一公里外,沿着大海延伸了半法里,被海浪冲出了许多岩洞,有一些已经坍塌。听他说来,是许多人中意的去处。

“好吧!我们明天去,”阿丝泰尔最后说。“路好走吗?”

“好走,只有两三个路口。但也许,我们会弄湿脚,喏,就这些。”

但谢卜尔先生再也不愿弄湿双脚了。自从捉虾差点淹死在水里以后,他对大海已嫉恶如仇了。因此,他反对去散步。这样去冒险简直是荒唐透顶,他可不愿从悬崖半壁往下走,因为他不想像山羊般跳来跳去,摔断自己的双腿。如果非去不可的话,他将从悬崖顶上走。在这点上,他又作了重大让步。

为了使他冷静下来,埃克托突然灵机一动。

“听着,”他说,“我们将路过卡斯特里的信号台。到时,您可以进去向电报局的人买些贝壳……他们随时都有顶好的贝壳,并且差不多是分文不收,白白奉送。”

“有这种好事,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过去的粮商又恢复了愉快的心情,“我要带一只小篮子去,我又要大吃一顿了。”

说罢,他转向妻子,快活地说:

“说定啦,兴许这是件好事呢!”

第二天,必须等低潮时才能出发。由于阿丝泰尔没有准备妥当,他们又耽搁了一阵子,直到下午五点钟才出发。少妇赤足穿着高帮皮鞋,大胆地穿着一条灰布短裙,以致她提起来时,便露出了纤小的脚踝。而谢卜尔先生则衣冠楚楚,穿着白色长裤,披一件羊驼毛外套。他拿着一把小阳伞,拎着一只小篮子,十足一副巴黎的富人自己去买东西的样子。

道路很难走。他们走在流沙海滩上,脚一踏进去,沙子便四处流淌。昔日的粮商累得像牛似的,直喘粗气。

“好吧!咱们分开走吧,我要到那上面去了。”他终于说道。

“你去吧,走这条小路,”埃克托回答。

“别走远了,不然您会被堵住的……您不用我们帮帮您吗?”

他们看着他登上悬崖顶峰。当他到达顶峰后,撑开小阳伞,摇动小篮子,大声说道:

“我上来了,这儿更好!……不要轻举妄动,不是吗?我监视着你们呢。”

埃克托和阿丝泰尔已走到岩石中间。也穿着高帮皮鞋的年轻人走在前头,以非常优美的姿势和猎人般的敏捷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阿丝泰尔胆子很大,她紧步跟随,跳上同样的石块。

他转过身来问她,“要不要我拉着您的手?”

“不用,不用,”她回答道,“您简直把我当成老太婆了!”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宽阔的花岗岩平台上。花岗岩平台被海水侵蚀,冲出了一道道深沟,好像某种巨兽残缺不全的脊椎骨架躺倒在地面并戳穿了沙地。在凹陷下去的地方,水流潺潺流淌,黑色水藻浓发般飘逸下垂。两人继续跳跃着前进,努力保持着平衡,当一个卵石被踢落滚下时,他们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阿丝泰尔高兴地不停说道,“您说的悬崖呢?别人把它们放到他家的客厅去了吧!”

“别着急,别着急!”埃克托说,“您就要看见了。”

他们到了一个狭窄的通道跟前。这个通道就好像在两块巨石中间微微张开的一个裂缝,通道里有一个水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永远也过不去的!”少妇嚷道。

他提出背她过去。她摇着头慢慢拒绝了,她不想再让人背了。于是,他到处寻找大石块,力图搭起一座便桥。不料石块滑动着落进了水底。

“把手伸给我,我要跳过去,”她终于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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