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棚就是以芦苇为屋顶,四周以干枯的芦苇围起来的小屋子。我们把打猎时相聚之处也称为茅棚。这个小茅棚是在卡马尔格常见的房子,它是一个单间,棚顶很高,屋里空地很多,无窗,白天的时候由一扇玻璃门射入阳光照亮,夜晚则将有挡板的门关好。有很多的框架放在屋里的墙边,它们正静候着我们的猎枪、猎袋和靴子放在上面呢。高高的墙壁上涂抹上了泥土和石灰。茅棚尽头,一根桅杆的四周,有五六只摇篮在那儿一字排开,桅杆下接地面,上达棚顶,它的作用是支撑这个房子。晚上,呼嘯的北风,将整个房子吹得沙沙地响个不停,伴着遥远的海浪和附近的风力越来越大,这种响声更大了,以至我们都认为自己正置身于一艘船的船舱中呢。
然后,只要中午一过,茅棚就尤其吸引人,惹人欢心了。因为地中海的冬季是一年中最宜人的时节,我特别愿意一个人呆在燃烧着柽柳根的火炉边。在西北风或是北风的强烈吹动下,跃动的门,呼喊的芦苇,在我身边整个自然界的巨大震动中,这些颤动只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回声罢了。猛烈的气流将冬日里的阳光摧毁的一干二净,阳光合在一起又散开来。特别蔚蓝的天空中,一大朵飘动的云在不停歇地飞奔着。光亮骤然而至,而风声却依旧猛烈;牲畜群的铃声时而传到耳中,可没多久又散在风中,不一会儿,那动听的余音再一次在震荡的门旁清晰如故……在猎人们就要返回之前的傍晚时分,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刻,那时,风己不再吹,我到外面去闲逛一会儿。红通通的夕阳正在悄悄地西沉,仿佛是一团不再有灼人热量的火焰。夜色笼罩了一切,以它那湿乎乎的黑翅膀飞过你旁边。在那儿,差不多和地面一样高的地方,闪出一道枪弹的光芒,在夜色中这带着红星一样的光亮,看起来格外亮丽。在这一天还剩下的时间中,一切具有生命力的东西都是那样的忙乎。大群的野鸭排成一个大三角在低空中飞着,好像想找一个能够安歇之所;可是,茅棚里所发出的灯光猛地把它们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飞跑了;带队的那只探长脖子,轻盈飞起,剩下的在它的身后死命地叫着,紧接着也跟着腾起,飞得更高了。
没一会儿,听到了一阵阵无法计数的像雨点样的嘈杂声。成千上万的绵羊在牧人的呼喊中,在猎犬的护卫下,慌慌张张而又杂乱无章地向羊圈潮水般涌来,只听到一片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身处于这些长着鬈毛、发着咩咩叫声的巨浪中,它包围着、碰击着我;这是名副其实的波涛滚滚的海潮,在这些浪潮上闪动的是牧人们和他们的身影……尾随在羊群身后的耳熟能详的步子声,是快活的谈笑声。茅棚中己经没有空间了,充满生机而又人声鼎沸。这是疲劳之后才能体会到的一种快活的吵闹,猎枪放在屋角,长统靴随意地抛在地上,猎袋也被清理得空无一物,屋子的另一头,红褐色、金黄色、绿色、银白色的种种鸟类无一例外都满是血色。饭桌己经弄好了;味道可口的鳗鱼汤弥漫的热气中,没人说话,这些胃口特别好的人全都一声不响,惟有在门口舔着盘子的猎犬发出了愤怒不己的哼哼声,才让这沉静中有一丝声响……
晚餐后聊天的时间很短。惟有管理员和我仍留在亮着的火堆旁。我们随意聊着,说是聊天,也仅仅是俩人都不知所云地说上几句,就和乡下人那样似的,这些印第安人的话都很简短,就如同藤条在燃尽之后,剩下的那一丝火星似的,只一会儿就没了。随后管理员也起身,弄亮他的灯笼,他那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