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丽:(切下很大一块蛋糕,放在盘上。)把这送给费小姐。

(老梅送罢蛋糕,和仆人同下。关多琳喝一口茶,皱起眉头。她立刻放下茶杯,伸手去取牛油面包,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蛋糕。勃然起身。)

关多琳:你在我茶里放满了方糖;虽然我清清楚楚地说要牛油面包,你却给了我蛋糕。我是出名的脾气好,生性又特别甜,不过我要警告你,贾小姐,你未免太过分了。

西西丽:(起身)管它什么女孩子设下的圈套,为了把我那又天真又好骗的可怜少年救出来,再过分的事我也做得出。

关多琳:我一见到你就怀疑你了。我当时就觉得你说谎骗人。这种事向来瞒不了我。我对生人的第一印象从不出错。

西西丽:我觉得呀,费小姐,我耽误了你宝贵的时间了。附近这一带,想必还有不少人家你要去登门拜访,依样画葫芦吧?

(杰克上)

关多琳:(忽然看见他)任真!我的任真!

杰克:关多琳!达令!(趋前吻她)

关多琳:(退后)等一下!请问你是否跟这位年轻小姐订了婚?(指着西西丽)

杰克:(大笑)跟亲爱的小西西丽订婚!当然没有!你这漂亮的小脑袋哪儿来的这念头呀?

关多琳:谢谢你。现在可以了!(送上脸颊)

西西丽:(十分娇媚地)我就料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费小姐。此刻抱着你腰的这位先生,正是我的监护人,华约翰先生。

关多琳:你说什么?

西西丽:他就是杰克叔叔。

关多琳:(退后)杰克!哦!

(亚吉能上)

西西丽:任真来了。

亚吉能:(一直走向西西丽,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我的爱人!(趋前吻她)

西西丽:(退后)等一下,任真!请问,你有没有跟这位年轻小姐订了婚?

亚吉能:(四顾)跟哪位年轻小姐呀?我的天!关多琳!

西西丽:是啊!跟我的天,关多琳,我是说跟关多琳。

亚吉能:(大笑)当然没有啦!你这漂亮的小脑袋哪儿来的这念头呀?

西西丽:谢谢你。(送上脸颊待吻)现在可以了。(亚吉能吻她)

关多琳:我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贾小姐。现在正抱着你的这位先生是我的表哥,亚吉能·孟克烈夫先生。

西西丽:(推开亚吉能)亚吉能·孟克烈夫!哦!(两个少女都走向对方,互相抱腰,状若求救。)

西西丽:你叫亚吉能吗?

亚吉能:我无可否认。

西西丽:哦!

关多琳:你的名字真的是约翰吗?

杰克:(傲然而立)只要我高兴,我就可以否认。只要我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否认。可是我的名字实实在在是约翰。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约翰。

西西丽:(向关多琳说)我们两个都上了大当了。

关多琳:我可怜的西西丽,真伤心!

西西丽:我可爱的关多琳,真冤枉!

关多琳:(慢慢地,认真地。)你叫我姐姐好吗?(她们互相拥抱。杰克和亚吉能长吁短叹,踱来踱去。)

西西丽:(颇为活泼地)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问我的监护人。

关多琳:好主意!华先生,我只想对你提出一个问题。你那弟弟任真哪儿去啦?我们两个都跟你弟弟任真订了婚,所以有一件事情相当紧要,就是要知道你弟弟任真目前在哪里。

杰克:(慢慢地,迟疑地。)关多琳——西西丽——要逼我说真话,太难过了。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沦落到这么难堪的地步;做这种事情,我实在一点经验也没有。不过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我并没有弟弟叫任真。我根本没有兄弟。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兄弟,将来也绝对不想要。

西西丽:(惊讶地)根本没有兄弟?

杰克:(高兴地)根本没有!

关多琳:(严厉地)难道你哪一类的兄弟都没有过吗?

杰克:(喜悦地)从来没有。什么种类的都没有。

关多琳:我看哪这件事简单明了,西西丽,你我根本没有跟谁订婚。

西西丽:一位少女突然陷入这种绝境,真是不太愉快啊,你说是吗?

关多琳:我们还是进屋去吧。料他们也不敢跟进来。

西西丽:当然,男人最胆小了,你说是吗?

(两人满脸鄙夷地走进屋去)

杰克:事情糟到这个地步,想必就是你所谓的两面人功夫了?

亚吉能:对呀,这功夫真是妙到顶点。这辈子我耍过的两面人把戏,就数这回最妙。

杰克:哼,你根本没资格来这儿耍这一套。

亚吉能:胡说八道。每个人都有资格去自己喜欢的地方耍两面人的把戏。这道理,每一位严肃的两面人都知道。

杰克:严肃的两面人!天晓得!

亚吉能:哪,一个人过日子要有点乐趣的话,总得对有些事情认真。正好我认真的是两面人的把戏。你老兄究竟对什么事认真,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对每样事情都认真吧,我猜。你的性格太不识大体了。

杰克:哼,这一整套混蛋的勾当里头,我只有一点儿安慰,就是你那朋友梁勉仁终于吹爆了。你不能像以前那样老是往乡下跑了啊,我的好阿吉。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亚吉能:令弟的气色不也有点欠佳吗,我的好杰克?你也不能按照以前的坏习惯,动不动就躲到伦敦去了。也未必就是坏事啊。

杰克:至于你对贾小姐的行为,我必须指出,你竟然欺骗那样一位单纯、可爱又天真的少女,简直无可原谅。更别提她还是由我监护的了。

亚吉能:你竟然瞒过了像费小姐那样聪明、能干而又老练到家的少女,我根本想不出你怎么能自圆其说。更别提她还是我的表妹了。

杰克:我不过要跟关多琳订婚,别无他意。我爱她。

亚吉能:对呀,我也只要跟西西丽订婚罢了。我崇拜她。

杰克:你要娶贾小姐,根本没缘分。

亚吉能:杰克,你要跟费小姐成亲,我看也不大可能吧。

杰克:哼,这跟你毫无关系。

亚吉能:要是跟我有关系,我才不讲呢。(吃起松饼来)讲关系最俗气了。只有政客那种人才讲关系,而且只在饭桌上讲。

杰克:我们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你怎么还能坐在这儿心平气和地吃什么松饼,我实在不懂。你这个人好像全无良心。

亚吉能:哎呀,我总不能气急败坏地吃松饼呀。弄不好牛油就擦上了袖口。松饼嘛总应该心平气和地吃。这是唯一的吃法。

杰克:我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你居然吃得下松饼,简直毫无良心。

亚吉能:每当我有了麻烦,唯一的安慰便是吃东西。其实,凡我的熟朋友都会告诉你,每当我碰上了天大的麻烦,我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吃的跟喝的。此刻我吃松饼,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何况,我本来就特别爱吃松饼。(起身)

杰克:(起身)哼,就为这缘故,也犯不着露出这副谗相把松饼一扫而光啊。(夺走亚吉能的松饼)

亚吉能:(送上饼干)我看你吃点饼干算了。我不爱吃饼干。

杰克:天哪!我以为一个人总可以在自己的花园里吃自己的松饼吧。

亚吉能:可是你自己刚说过,吃松饼是毫无良心啊。

杰克: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毫无良心。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亚吉能:就算是吧。可是松饼是同样的松饼。(他把一盘松饼又夺回来)

杰克:阿吉,求求你快走吧。

亚吉能:你总不能叫我饿着肚子走吧。简直胡闹。我从来不放弃晚餐的。谁都是这样,除非是吃素的一类人。况且我刚才和蔡牧师约好,要他六点差一刻为我施洗,命名我叫任真。

杰克:老兄,你还是快打消这妄想为妙。我今早就约好了蔡牧师五点三十分为我施洗,天经地义我会取名叫任真。这是关多琳的意思。我们不能两个人都取名叫任真呀,太胡闹了。况且,只要我高兴,我绝对有资格领洗。有谁帮我施洗过,根本无法证明。我认为很可能我从来就没领过洗,蔡牧师也这么想。你的情形完全不同。你早领过洗了。

亚吉能:不错,可是我没领洗已经多少年了。

杰克:是呀,可是你领过洗了。这一点最要紧。

亚吉能:一点也不错。所以我知道我的体质受得了。如果你不很确定自己领过洗,老实说现在你才来碰运气,我觉得有点危险。说不定会使你很不舒服哟。你总没有忘记吧,你有个很近的亲人,就在这个礼拜几乎因为重伤风死在巴黎。

杰克:不错,可是你自己说过,重伤风不是遗传的。

亚吉能:以前不是,我知道——可是我敢说现在是了。万事万物,科学总有妙法加以改进。

杰克:(端起松饼盘子)哦,胡说八道;你总是胡说八道。

亚吉能:杰克呀,你又在拿松饼了!我求你放手吧。只剩两块了。(把两块都拿走)跟你说过我特别爱吃松饼。

杰克:可是我最恨饼干。

亚吉能:那你究竟为什么又让佣人拿饼干来招待客人呢?你这个人的待客之道真有意思!

杰克:亚吉能!我早就叫你走了。我不要你在这儿。你怎么还不走!

亚吉能:我的茶还没喝完呢!松饼也还有一块。

(杰克长吁短叹,颓然坐在椅上。亚吉能仍吃个不停。)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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