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达西焦急难耐地等侯着她丈夫来自伦敦的每一封信;但是没有一封比后来几天的信更让她喜出望外。这确实让她感到宽慰!她姨妈自由了,班纳特家的名誉恢复了,最近的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是,她的丈夫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这就使她遭受的所有苦恼都得到了补偿。
过去的几个星期对达西太太来说真是度日如年。邻居们的关注一刻未曾懈怠,班府的困境每天都被家家户户记录在案,那种锱铢不漏的仔细劲儿让人羡叹,但是对于仁慈或者准确这等区区小事则不屑一顾。这些日子过得好沉重啊,她极度思念她丈夫那充满爱心的力量。
就连吉英,往日总是能够让她沉着镇静,现在却也帮不了她什么忙,因为她自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占去了她的时间和注意力。随着小伊丽莎白的出世,她的生活完全变了。对于小孩,做母亲的倒不必费多大的力气去照料,小伊丽莎白既有她母亲的脾气,又有幸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婴儿;让吉英受折磨的是她那些成年的亲戚。一方面,她的父母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从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孩子,另一方面,彬格莱谦虚地表示异议,认为她跟别的婴儿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特别漂亮点,其他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难道他们没注意到她玩拨浪鼓时那种十分惹人喜欢的精力吗?——每个早晨这样愉快的交谈都要重复好多遍——可怜的吉英,她被夹在他们中间,实在无所适从。
“我很难过,亲爱的伊丽莎白,”她说,“这几个星期我能给你的安慰实在太少了。我知道你背着沉重的负担。但是,哦,妹妹,现在可以解脱了。我们的姨妈即将获得自由!我们这就到妈妈那儿去,把这消息告诉她]”
“等一下,”伊丽莎白说。“达西先生的信里还有件事,他要我对谁也别说。但是,对你,亲爱的吉英,我可不想保密。这最后一个细节奇怪透了,我真不敢指望你会相信。吉英,在这件要整垮我们姨妈的恶作剧的策划者中,有一个好像正是我们的妹夫韦翰。”
“乔治·韦翰,一个贼?”吉英惊恐地叫了起来。“你一定搞错了,丽萃。我们的妹夫也许是——确实是——在品质方面有许多缺陷,但我决不相信他道德败坏。你说的肯定是另一个军官,也许是跟他一个部队的,或者是跟他姓名有点儿像的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跟他的姓名有点儿像的姓名多得很。”
“亲吉英,你让我成了真正的预言家了;我事先就说过你不会相信我的,你瞧,你真的不相信。但是,就连你,姐姐,有时候也会支持该受谴责的人,因为那正是他,不是别人。哦,吉英,可怜的丽迪雅多让人同情啊,她一直是个没有头脑的轻率的姑娘,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她现在受到这样的耻辱,完全是冤枉的。”
“丽迪雅真可怜,”吉英叹着气说。“她一定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啊。她的丈夫会怎么样呢?”
“他好像已经受到法律的追究,”伊丽莎白叹气说。“但是我们不必绝望,姐姐。达西先生以前曾经帮助那个家伙摆脱他应得的惩罚,我相信,他还会努力这么做的。至于那个小透纳么,只怕什么也帮不了他了。”
“不错,达西先生对我们家的善心真是无与伦比,”吉英说。“我们有他做我们的捍卫者实在是太幸运了。但是,哦,伊丽莎白,我们的妈妈亲眼看着她的心肝宝贝儿落魄到这等地步,心里一定不是个滋味。而这一点,又使本来应该最让人高兴的消息大大地打上了折扣。难道我们家永远都逃脱不了坏名声吗?”
伊丽莎白只有摇头的份儿,她太明白了,由于旧的丑闻如此使人失望地不再存在,那些邻居们的飞长流短内容大大减少,他们准会抓住这个新的话柄,那种迫切的劲头除了对那些最爱挑剔或与这件事关系最密切的人外,任何人都会理解的。接下来的日子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慰藉及时来到。在班纳特家可能再一次遭到彻底的不幸之前,班纳特先生收到了一封从他们表亲柯林斯可爱的住所寄来的信,从中得到了安慰。
亲爱的先生,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我的援助人类的职业,使我又一次陷于悲伤的境地:就贵府的不幸谨向你表示慰问。柯林斯太太和我为你们蒙受的新的耻辱而悲痛,更应该为你痛惜,因为正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早年的放纵,才使令爱丽迪雅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我不能不提醒你,早在她草率的婚事之前,我就预言会有这样的结局;现在,被我不幸而言中,我深感遗憾。
听说我是这样一座衰败的房屋和地产的继承人,真让我悲从中来。从柯林斯太太收到的一封寄自哈福德郡的信中知道了情况之后,今天早晨,我将此事全部告诉咖苔琳夫人,承她降尊纡贵,向我表示了最深切的同情。尤其让人感到宽慰的是,她的一位亲戚也卷入了这件事情之中——想必你也明白,礼貌使我不便多说什么。我的女资助人对令婿的邪恶行为无比愤恨,这是天经地义的。她给我的忠告是,对于像你这样不光彩的亲戚避而远之为妙,然而,以我职业上的宽宏大量,我必须给你写上这些由衷之言,向你表示同情并给你忠告。
至于吉蒂·班纳特小姐,我暗示过她,要她早日回到家庭的怀抱,当此家人遭受磨难、名誉受损之时,他们比我内人或者我本人更需要她。但是,因为被你们宠惯的缘故,她十分任性,除非她母亲叫她,否则她拒不离开。我相信你会立刻来信叫她回去的。
我怀疑我的助手塞缪尔·比斯利对她情有独钟,这更加重了这件事情给我的负担;我很遗憾,不能不提醒他这种恋情是有危险的。我抱歉地说,我的忠告没有得到重视,因为他是个乖戾的人。但是他的前途并非微不足道:令爱吉蒂多么不幸啊,她妹妹灾难性的婚姻摧毁了她最后一丝获取幸福的希望,因为,错过了这最近一次机会之后,想来你会同意拙见,她再也别想找到别的人了。
我真为你扼腕,亲爱的先生。就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那位好心的女资助人的劝说还在我耳边回响,而且比原来更加清晰。因此,我必须通知你,亲爱的班纳特先生,从吉蒂·班纳特小姐离开汉斯福之日起,我即与你和你府上断绝关系,直到我不得不来浪博恩行使职责为止。我是,亲爱的先生,……
班纳特先生连忙叫来两位大女儿,细细研读这封怪信。
“我们这儿出了什么鬼啦?”他问道。“我承认,我在念吉蒂的信时心里就纳闷。看起来最近她是在汉斯福从事慈善事业,那种热心劲儿只有在她潜心挑选新帽子时才常见。从这些叙述中,我很难再看到这么多年来给我安慰的这个愚蠢、无知的小姐。难道她的心地的这种突然变化是由于较少地受到柯林斯从较高地位给她的影响,却更多地受到年轻的比斯利的影响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比斯利居然能将吉蒂这样一个人改造过去,他该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人啊?”
“我不相信,爸爸,”伊丽莎白说。“夏绿蒂给我写信谈过比斯利先生,从她的信中看来,他是个具有非凡良知的人,他的优良服务受到乡间大户人家的好评。他对吉蒂倾心是有可能的;但是我们很难期望我妹妹会喜欢上一个只能给她以学识、忠实和及早获得富裕生活的前景的男人。”
“你言重了,丽萃,”吉英说,“我以前对你说过,吉蒂和曼丽并非不可救药。也许我们在帮助她们两人这方面没有取得什么实际效果;但是如果比斯利先生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那么吉蒂至少有可能会让我们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的。”
“你是说吉蒂吗?”曼丽说,她和母亲一起进了房间。“她在汉斯福耽搁得多久啊。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让她离不开。那儿只有愁眉苦脸的村民们在成天祷告,除了《圣经》外什么书也找不到。”
“《圣经》可不会给你带来害处,小姐,”她母亲回答说。“当班纳特先生第十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正在给我的妈妈念《圣经》呢,是不是,好老爷?当时我穿着一件镶有最漂亮荷叶边的平纹细布蓝衣裙,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是以怎样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我的。从那时起,我就对《圣经》中的《耶利米哀歌》有了特别的偏好。”
“神圣的作品也许可以吸引一些求婚者,”曼丽说。“如果我有这种意图的话,我宁愿让李维的作品发挥这种使我称奇的作用。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并不想这样吸引男人对我注意;它们会很大程度地影响我对特里斯特拉姆和伊索尔达的研究。”
听到这番话,伊丽莎白抬起眼睛,而吉英只笑了一笑。
“得了,”班纳特先生说,“我想好了,我不想再过分热心地陪着我这两位留在家里变得比以前精明的女儿了。不过,要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我那位柯林斯表弟再发几天愁,我也不打算去叫吉蒂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