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去罗新斯的目的并不完全是放纵自己。确实,海伍德上尉会是她在罗新斯的伙伴;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在她看来也不是件特别难以承受的事情。然而,她还惦记着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过去这几个星期来,她一直痛苦地关注着她嫂子的悲伤,那天早晨在图书室里,她想到了一个让情况得以改善的计划。她知道她无法帮班纳持家摆脱困境;但她想到有一个方面她也许可以助一臂之力。最要紧的是,伊丽莎白需要联盟,而乔治安娜决心要把一个人拉到她这边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姨妈,珈苔琳·德·包尔夫人。
这真是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尤其是因为她和夫人近年来每次交谈都因意见相左而很快就谈崩。但是,乔治安娜一心只想着当女英雄,早把这些置之脑后.一旦到达罗新斯,她就会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为伊丽莎白说项,并将压倒一切反对意见;珈苔琳夫人的坚持无济于事,她会当即宣布为班纳特家辩护。她们两人在这样令人愉快的默契下联合起来(乔治安娜的幻想驰骋起来是无止境的),一定能把杰弗里爵士争取过来。整个德比郡到那时都会争先恐后地支持伊丽莎白。而如果达西小姐在寻求支持的过程中,碰巧会有必要与某个海伍德上尉打交道,她会以坚强的毅力去应付这个局面。
我们的女英雄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罗新斯。她的姨妈同样精力充沛地迎接她,不过这位姨妈同时也感到纳闷,乔治安娜带着三个仆人出行目的何在。
“当然罗,最多两个就足够了。”外甥女刚摘下帽子,姨妈就说。“我自个儿外出最多就带上萨莉;而且,我的资产也在一般人之上。尽管这样,也没任何理由让两个以上的人来陪你。亲爱的孩子,大手大脚只会培养出懒散的仆人和乱花钱的习惯。彭伯里的女主人没这么劝你吗?也许她本人也没意识到这些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
乔治安娜一心只想着她的任务,马上看出这是她的机会,她笑眯眯地行了个屈膝礼.
“亲爱的姨妈,”她说,“我看得出,你最勤勉的教导开始了。我很感激,井要努力做一个值得你骄傲的学生。”
夫人被她的这番顺从弄得莫明其妙。从前,每当她劝说乔治安娜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即便不是傲慢无礼的话,也是十分激烈的。这番突如其来的顺从意味着什么呢?她仔细打量着外甥女的脸色,看她是不是病了,但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像生病的样子,她像以往一样容光焕发。
“我欢迎你这种得到改进的认识,”她因此这样宣布,“我相信你在这里逗留的日子里会保持这种顺从。这样的话,你还不至于会玷污达西家的名声。”她用眼角瞥了一眼这个变得陌生的姑娘,忙她目己的事情去了。
乔治安娜一个人被留在豪华的罗新斯——这儿既不舒服也谈不上真正的优雅——觉得待在屋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听说安妮表妹和海伍德上尉一块儿外出骑马了;白天还剩下两个小时,她决定吃晚饭前去散会儿步,到柯林斯牧师家去,伊丽莎白特地关照她去向老朋友威廉·柯林斯太太问好。
她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安顿好,尽可能少地换了一下衣服,随后便离开屋子,走出罗新斯的大门。苹果树和樱桃树都在开花,空气甚至比德比郡还清香;她惊喜地注意到,肯特郡的春天展现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正如她向伊丽莎白赞美的那样。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了环绕着牧师寓所的绿色桩篱和桂树篱。在她走近前去的时候,有一个人正从寓所门前的小路溜达过来;这位先生穿着教士服,留着很奇怪的短发,一看见乔治安娜,就快步迎上前来,向她伸出双手。
“乔治安娜·达西小姐,真没想到你会来,”他叫道;“你不认识我?哦,当然不认识,在你这样的人的记忆里,我当然不能指望有我这个小牧师。但是,在你的哥哥与我的表妹,原来的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的婚礼上,我有幸被介绍给你,介绍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好心的资助人、你的姨妈珈苔琳·德·包尔夫人。那真是个给人启迪的婚礼,我敢说,主教大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像那次似的发自内心。我承认,如果让我来主持那个仪式的话,我的声音不会比他响。”
乔治安娜确实记不起他是谁,但她还是向他打了招呼,为了弥补对他的冷落,她连忙赞美起花园砾石小径两边开花的灌木。虽然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却让这位牧师深受感动。这个花园是他亲手设计的:她真的欣赏他的手艺吗?当然,不会!她才不会屈尊俯就地去恭维丁香花丛呢,这会儿,达西小姐一定注意到,在午后的阳光里,那些丁香花展现出特别的魅力;尽管他在杜鹃花上费的那丁点儿功夫,他有自信,并不完全不屑一顾;如果她愿意陪他到菜园子去,她会在那里看见整整齐齐的芜菁和豌豆,这准会叫她兴奋得发抖。
“不过,达西小姐,话得说回来,”他突然改变了语气说,“彭伯里那些地方的多姿多彩足以使我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得意之处黠然失色。我们住在牧师寓所里的人得特别小心,不在显示自己的园艺水平方面做得太过分,否则会得罪罗新斯的人。”说完他急忙领客人进屋见他妻子去了。
如果说,乔治安娜有时候会心不在焉的话,对这件事却是十分肯定的:她从没见过柯林斯太太,柯林斯太太因为生病没能参加达西的婚礼;但是乔治安娜常听伊丽莎白说起她,而且说得很热情。牧师的妻子二十九岁,憔悴、瘦削,姿颜已退。但是她的神态里透露着一种灵性,眼睛里显示着聪慧,一定会赢得人们的尊重。
“亲爱的,”她丈夫甚至也不正式介绍达西小姐便朝她叫道,“瞧我在家门口看见了谁。是乔治安娜·达西小姐哎,刚到罗新斯就来欣赏我布置的花园,完全是行家的眼光噢。我说,那些东西实在不值得她赞美,可她硬要坚持。我的金链花特别惹她喜欢,是不是呀,达西小姐?”
柯林斯先生不顾礼仪,不仅对她,对他的妻子也一样,这使乔治安娜感到惊讶,但她平静了下来。看来不会再有什么像模像样的介绍,她便径直和牧师太太打起招呼。
“柯林斯太太,”她说,“原谅我冒昧登门,但我只想向你转达我的嫂子伊丽莎白最亲切的问候。她说起你的友情来可动感情啦,所以我渴望能亲眼见见你。”柯林斯太太是否注意到了她丈夫的无礼,她没显示出来。她一本正经但又带着真诚的热情回答说,“达西小姐,我也很想认识你。亲爱的伊丽莎白常在信中提到你,对你很钦佩。请给我们说说新闻吧。我亲爱的朋友好吗?你的哥哥好吗?彭伯里改建得怎么样?”
“挺好,”乔治安娜回答说。“负责改建的建筑师詹姆斯·利·库珀先生既勤奋又有创造力,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尽管我哥哥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城里,不在家。”
“在城里?”柯林斯太太略带惊讶地问。“伊丽莎白上次写信给我时,不是还说他刚回家吗?什么事情使他这么快又进城了呢?”但是,她看出乔治安娜的表情,又迅速朝旁边瞥了一眼她丈夫,便又急急地往下说:“嗯,这些多事的男人啊,谁知道他们要出门多少次呢?达西小姐,彬格莱夫人想来一定挺好的吧?”
柯林斯先生一刻也不能再陪着她们了。几乎没等他太太把话说完,他就摇响了铃,插进来说,“我们太疏忽了。我们还没让达西小姐看看我们的儿子呢。达西小姐,你得做好准备,看一看最近出世的浪博恩的继承人。”
护士很快就来了,怀抱着幸运的受益人,一个十五个月的婴儿,相貌跟他父亲像极了——就连一头短发也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柯林斯的后代,好运气决不会错给别人。
一进房间,孩子马上就看着他母亲;但是柯林斯先生抱起他,逗着他玩。
“小威廉,”他说.“我肯定地告诉你,达西小姐,不管做什么都注定会出类拔萃。你不是也这么看吗,亲爱的夏绿蒂?他以他高超的智力使自己与众不同。看看他对达西小姐格格笑的样子吧,他已经懂得达西小姐来到我们家是我们的光荣。他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柯林斯家的人.”
他这样不停地唠叨,弄得孩子骄傲的母亲嗔怪起他来。“柯林斯先生,你再这么说下去,肯定会把达西小姐从我们家里赶走的。”她又转向乔治安娜,轻声说,“他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你得原谅他的这种情不自禁。小威廉是他的快乐。”
乔治安娜迅速地既让做母亲的安下心来,又对小孩子表示称赞。然而,她带着不是那么太深的失望想到,如果她想在天黑前赶回罗新斯的话,她这就得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