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苔琳夫人称心如意地为杰弗里爵士调好药以后,便立刻倾全力对他的家务事进行整治。可这桩事情到头来却很令人沮丧,因为它根本无法满足夫人使人敬畏的才能;仅仅一小时的光景,她便取得了效益卓著的成果:她改正了缝纫女工的工作方法,发现了男仆的新制服做工粗糙,并迅即打发他去修改;及时阻止了厨娘不能容忍的挥霍,那会儿她正打算在最后第二个蒲式耳容器中取出多达半打的苹果来做苹果攀。她还指示安妮到风中去做振作精神的散步,以便获得红润的气色,海伍德上尉早些时候已出门去做另一次远足。现在她除了细查一遍银器是否发暗,同时等待她的药物在杰弗里爵士身上显示出良好作用外,简直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她感到十分沉闷,难以打发时间。达西和乔治安娜恰在这时抵达,当然受到她极大的欢迎。
“外甥,”达西刚刚跨下马车她就赶紧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杰弗里爵士病得非常厉害,不过,你大可以放宽心,因为我从罗新斯亲自带来了一种效果奇特的药,此药向以治愈这一类顽固病症而闻名,所以我们只须等着看它显效。可是,病痛把他的情绪弄得很低落,我希望他能以较好的风度来忍受病痛。这个任务就留给你了,达西,看看你能不能使他的情绪变好些。”
达西立即要好心的夫人放心:杰弗里爵士的这种状况他以前遇到过,他很了解爵士需要些什么。说完他便直接朝爵士的卧室走去,乔治安娜则留下来安慰她的姨母。
“夫人,”她开始说,“请不要过分烦恼,哥哥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常在杰弗里爵士发病的时候来照料他;有了哥哥的陪伴,情景总是令人很愉快。不止一次了,当别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只有哥哥能使教父的精神大为好转。”
“这倒怪了。”这位贵妇人很通情理地说,“达西自己的脾气常常很坏,不过,照我猜想,兴许他自己常常使性子,所以在另一个人性情不好时,起码能对他的心思摸得更透些。”
乔治安娜平素和姨母的感情很好,而且也比较尊敬她。可是尽管如此,她仍不愿听到达西被人这样编派。
“无论你怎样看待我的哥哥,”她说,“他只要一得悉教父生病,总是马上守候在他身边。也许有时侯他的说话方式还需要改进,但是你完全可以相信,他始终是一个内心很有感情的人。而且自从他结婚以来,他的谈吐举止有了很大的改进。整个德比郡都谈论着他的变化。我很惊奇你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
这位贵夫人直听得心头火起,“我敢说,“她叫道,“这么年轻却说出这么大胆无礼的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我真觉得奇怪,但也只好认为,这是你近来听凭自己和一个特别晦气的榜样相处的结果。就算你在教父很需要帮助的时候急急忙忙赶来照料他,但这也不能成为你鲁莽无知的借口。情况就是这样,你看,时下的年轻人对自己长辈的健康和安逸极少关心,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方向地四处奔忙。你,我告诉你,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自己的保护人,无论怎样关心都不会过份。我本人就很出色地教导安妮,告诫她不要忘记作晚辈的义务。但凡大事小事她都顺从我的意愿,而且肯定无疑会永远在我需要时守在我的身边。她是一个尽本份的女儿,你要是努力仿效地,你的言行举止就会比现在好。”
“我却希望,姨母,”乔治安娜马上回答道,“自己迅速赶到这里来是出于爱心而不是出于尽本份。满足尽本份的要求也许是很容易的;但是因为我深深地热爱杰弗里爵士,所以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今天赶到这里看他,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会徒步走来。百依百顺可能适合某些人,对我来说我宁愿遵从爱心的指引。”
“留神点,年轻的小姐,”被冒犯的姨母说,“你的腔调不仅可悲地显出你的无礼,而且,我不妨警告你,它还会在将来让你大吃苦头。我亲眼目睹许多像你这样尖嘴利舌的年轻女人,最后行将结束孤独生活时,都对此后悔莫及。”
“孤独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夫人,我向你保证。”
“说得不错,小姐。请问你脑子里既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又能指望到哪里去遇上一个合适的丈夫呢?”
“噢,姨母!”乔治安娜激动地从座椅里站起身,一连串的话突然喷涌而出,‘我几乎没有要结婚的动机。到二十一岁时我将得到自己的那份财产,至于我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在彭伯里的地位使我更愉快呢?让别的女人去俘获一个优秀丈夫寻找归宿吧,我将依靠一个年轻女人自身的健康,智慧以及在社会上的地位而生活!”这种观点是她在这一年多里常常想到的。她又急切地继续说,“亲爱的姨母,你看看我现在的生活情况吧。哥哥总是不断地为我们的图书室添置新书,如果我不去读这些书。买了它们又有何用?我的音乐教师是你亲自从伦敦带来的,难道我会让自己现在疏忽了练琴而使这许多年的苦练付诸东流吗?还有彭伯里,正在进行一场前景壮观的改建。负责这项工程的不是别人正是利·库珀先生本人。难道我会在欣赏他努力创造的果实之前离开彭伯里吗?姨母,姨母,对我来说,一个男人必须真正具备非常优秀的品质,才能使我觉得为他而改变目前的生活也不可惜,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你看,”她微笑着结束了这番话,“要改变我是很不容易的。”
珈苔琳夫人正准备对她训斥一通时,一个仆人从杰弗里爵士那里传过活来,说他感觉自己的病痛已经有些缓解,打算在教子的帮助下,马上就到客厅来。这个消息在夫人身上产生了愉快的反应,她于是进一步详述她的奇迹疗法,并对德比郡那些药剂师的愚昧无知表示哀叹,她的注意力完全从愤慨的情绪中转移了出来。确实,当杰弗里爵士沉重地倚在达西的臂弯里出现在客厅时,她几乎忘记了乔治安娜,只顾精神抖擞地细细查看自己高超技艺的成果。
“想想看,”她说,“我只不过让萨莉把你贮藏室里几样最简单的东西调配了一下,就促成了这么大的变化。我要说,杰弗里爵士,你的气色看上去比痛风病发作前还要好呢。”
杰弗里爵士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不对他的教子望一眼,因为他不想让这位贵夫人知道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事,他们先前已经在楼梯上把兰花瓶里的药酒全倒光了。
“亲爱的乔治安娜,”他几乎立刻接口说道,“你长得这样漂亮,多么像你的母亲。珈苔琳夫人,我觉得仿佛我们亲爱的苏珊又回来了,你说是吗?”
“我恐怕你的记性有差错。杰弗里爵士,”贵夫人答道,“苏珊虽然风度优雅,可惜却没有这么好的身段和健康的气色,这两点长处应当说乔治安娜兼而有之。然而,”她很快地添上一句:“对礼仪举止掉以轻心,气色再好也没多大用处。恰恰在这一点上,今天我才观察到我外甥女的表现非常疏忽。”
达西竭力想转换姨母的谈话内容,因此很快就评论起当时的天气来。“看,”他说着快步走到窗前,“我相信气候变得更晴朗了。或许,爵士,我们过会儿坐到室外去?”
但是珈苔琳夫人却要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经常看到这样的情况,”她说,“一个女人相貌漂亮.甚至出身高贵,但是因为举止不合体统,便完全没有希望赢得别人的赞赏。所有的女人都希望得到赞赏。乔治安娜或许以为她自己可以例外,但她不可能例外。我的外甥女如果以她的表妹安妮为榜样,她在这方面就能做得好些。安妮具备一个年轻女孩应有的全部美德:娴静端庄,孝顺听话,言行克制。我从来没听到她像你妹妹那样大声大气地说过话,费茨威廉。”
乔治安娜保持着沉默。
“这是怎么啦,姨母,”达西说,“我想不出妹妹说了些什么,惹得你这样生气,但是我肯定她没有一点恶意。她还太年轻,常常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吗,乔治安娜?”他用一个亲切的微笑结束了这段话。
“安妮从不会因为情绪而失态,”这位贵夫人说:我给予她的教导比别人的好。还有,确实,”—个主意突然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乔治安娜还没有到完全不可补救的地步,我回到罗新斯后就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几星期之内,我保证,她就会对我亲自灌输给她的规矩有所反应。”
一幅动人的前景展现在她眼前,她正待更深入地对此进行阐述时,却被走进屋来的海伍德上尉和安妮打断,他们两个刚从各自的出游地点归来,上尉的兴致特别好.
“瞧,”他叫道,“我在大门口碰巧遇见了谁,是安妮·德·包尔小姐,她围着披肩,正在与风儿交战。我多么倾慕你的勃勃生气,德·包尔小姐。”接着,他才注意到达西和乔治安娜也在场,于是立即走过去致礼问安。“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都在这儿,”他热情洋溢地大声说,“这真是无比的快乐。难怪杰弗里爵士已经完全康复——原来有这样可爱的一位客人在照料他.”
对于上尉的突然出现,乔治安娜心中由衷地感激,这种感激的程度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料,确切地说,也超过了她的意愿。
她有些激动不安地答道:“你弄错了,先生,虽然我很感谢你。我们应该把我教父的康复归功于我哥哥和姨母的照料,而不该归功于我。我的一点作用只是赞赏他们的才能。”
“一种了不起的作用,”他高声说,“即使最伟大的男人,我深信,如果得不到他们女伴的赏识,也决不会获得他们现有的成功的四分之一。因此,照这样推断,达西小姐,你的赞赏应当被认为是最珍贵的。”
他对乔治安娜投去的目光跟达西小姐对他的注视一样热情,于是珈苔琳夫人再次感受到了先前的不安。
“安妮确实很有生气,”她说,挽着上尉的手臂,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她常常这样。我相信,假如平日里她的身体能少一些不适,她就会成为肯特郡技艺最高超的女骑手,或许下次她骑马的时候,你能陪她一起去?这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对吗,安妮?”
安妮专心地倾听着,没有表示不同意,最后,靠她最近的人才听到她鼓起勇气说了声,“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