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可以说,融洽和睦的人际交往和“三”这个数字是相对立的。两个人或是四个人在一起,即使意见不同,也仍然可以指望他们势均力敌,但是当三个人一起卷入纷争时,就必然出现不均衡的局面。在姐妹关系中,这条格言也毫不留情。无论争论内容至关重要还是无足轻重,她们对立的态度往往表现得很尖锐。三个人中凑巧两个人意见一致时,她们就会为自己的联盟感到得意洋洋,而第三个人便就此孤立无援,情景凄凉,只好一味忍耐着。
当彭伯里的小树林最先映入眼帘时,姐妹们都因此变得高兴起来,她们即将抵达目的地。当她们看到气势恢宏的石头建筑背靠着绿树成荫的小山拔地而起,又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活泼愉快的伊丽莎白时,精神不由大受鼓舞。甚至吉蒂也忘了自己挂念的事,在长达三分钟的谈话中一次也投有提起弗兰克·米德尔顿.
马车驶过小溪接近大门口时,她们看到已经有一群人站在门前。达西先生正专心一意地和管家塞缪尔·默金商量着什么;还有乔治安娜和伊丽莎白,跟她俩站在一起的是个身体魁梧的小伙子,她们以前从没见过。彭伯里的双轮轻便马车已备好停在门口,等待出发。达西先生好几次都准备走近马车上路,可是每次都被默金拖住继续谈话。当佩勒姆府的四轮马车驶近时,门口站着的所有人都朝她们这边望来。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宾主彼此交换了最热烈的问候后,伊丽莎白嚷道,“达西先生的教父生病了,他和乔治安娜这会儿正准备去探望。你们再晚来半个小时就根本见不到他们了。”
“甚至没有这么长时间,”她的丈夫说,“如果不是默金拉住我跟他谈话,我们二十分钟前就出发了。”
“这样说来他倒是更值得称赞呢,”伊丽莎白打趣说。”要不是亏了他的关心,你就要耐心熬到晚上再看见我的姐妹啦。”
“正是如此,”他赞同地说,然后朝她的姐妹们欠了欠身,赶紧登上了马车。”好吧,默金,就尽你的努力去办吧。不过糟糕的是,利·库珀,”他转向那位年轻人,“原先我们计划今天早上讨论南边林荫道的改建工程,现在不行了,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按照你认为合适的方法先干起来,等我回来后再一起商定。”
“愿意遵命,”年轻人回答道。“我已经打算下午把新砌的花坛周围重新布置一下。蒙达西小姐不弃,”他说着向她鞠了一躬,“昨天早上我向她介绍了我们的计划,得到了她的赞同。”
“请相信,哥哥,”达西小姐说着就红了脸,“利·库珀先生对彭伯里的见解的确很精彩,在他的专业方面,”说到这里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人会对他的杰出才能产生怀疑。”
一个细心的观察者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许会想弄明白。达西小姐最后一句话里是否特别强调了某种意思。但是班纳特家的小姐们根本就没有在意。伊丽莎白心思又全放在丈夫身上。至于利·库珀先生,他此刻只是笑容可掬地搀扶达西小姐上马车。大家最后挥手道别,祝愿杰弗里爵士早日康复,又对达西兄妹的离去依依不舍,接着马车便飞快地驶远了。
达西太太于是不再耽搁,把留下来的一群人请进房子里去。她的两个妹妹围在她身边说个不停:吉蒂一进门就要伊丽莎白老老实实地告诉自己她的新帽子款式如何,紧接着曼丽又极其慷慨仁慈地对长廊里的每幅画像都作了一番漫长的东拉西扯。这样又说了许许多多话。
不一会儿,利·库珀先生就请求告辞,因为他还要继续去做早上没有完成的工作。班纳特姐妹们则留下来料理她们自己的事。伊丽莎白帮姐妹们在各自的房间里舒适地安顿下来后,就回到客厅等她们。
吉英第一个来到客厅见她。两个人都急切地盼着这个机会,想私下里交换一下对母亲来信的看法。她们谁都不愿在谈论这件事前不必要地浪费时间。
“亲爱的丽萃,我无法做到,无论如何努力,”吉英一开始就说,“我不能从心中消除这种恐惧,我觉得妈妈这星期来访问时,会带来一些她没告诉过我们的消息。她在信里几乎没有说什么,你不为此感到忧虑吗?”
“深感忧虑,’她的妹妹同意她的看法,却勉强笑着说,“更叫人担忧的是,在她的信中竟明显地见不到喊冤叫屈的话。说实话,你以前见到过我们的母亲写过这样的信吗?一点儿也不抱怨自己的神经衰弱,也不责怪父亲新近又有了敷衍塞责的态度。她时常要犯大惊小怪的毛病,我倒觉得完全能够容忍,可一旦没有了这种表现,我心里反而忐忑不安了。”
“啊,丽萃,你在开玩笑吧,”吉英说,“你也许乐观得太早了,有些还没弄清楚的事情可能会让你高兴下起来呢!”
“哦,最亲爱的吉英,”伊丽莎白叫道。“假如你这样误解我,那一定是我们最近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你不可能认为我对自己家的利益漠不关心吧.但是,好心的吉英,你肯定也会允许我们在自己的家人中间放纵一点。以免他们的重量把我们完全压垮了。你很清楚我对他们的感情,但是请别要求我放弃拿他们的古怪脾气打趣的消遣。”
吉英微微一笑,但是这会儿她不能不把前一天丽迪雅的来信拿出来让妹妹细读。伊丽莎白读着读着就来了火,信中的内容和写信者那种喜气洋洋的口吻都使她非常生气。
“叫人忍无可忍的丫头,”她喊出了声,“我们将会多么快活!一点儿不错,她一丝长进都没有!不过,她成天和她亲爱的韦翰厮守在一起,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巴望着和全家人欢聚一堂!’她难道真忘了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还用这样亲热的口气提到亲爱的彭伯里!亲爱的彭伯里,可不是吗!”
“这封信的确令人失望,我承认。”吉英赞同说。“但是我恳求你,不要让你自己过份烦恼,丽迪雅和她的丈夫将到佩勒姆府与我们同住,我们的兄弟达西忍受韦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间不会长于一个下午。彬格莱先生和我已经安排了许多娱乐助兴的活动。你能遇上的最坏情况就是,丽迪雅也许会独自陪爸爸妈妈来彭伯里作客。”
“竟然还如此讲究礼节,亲爱的吉英?”伊丽莎白说,“想想看,亲爱的彭伯里这句话吧。别人听了会以为,像你这样受欢迎,常来作客的人对彭伯里倒不如丽迪雅熟悉呢。而她却从未见过彭旧里。吉英,吉英,你真是太好了,在往后这些日子里,我将多么需要你身上所有这些坚定沉着的精神。”
因为她不能完全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尤其是和杰弗里·波特兰爵士之间尚未牢靠的关系。他在舞会上始终彬彬有礼,但却寡言少语:她颇费心思地琢磨了一番,但却猜不透他那严峻的外表究竟只是由于特别的个性使然,还是表现出内心真正的不满。达西打算到登比庄园以后,一俟这位老绅士身体康复,便立即邀请他来彭伯里作客。她带着忧心忡忡的心情等候着他的到来。现在她有更多的理由对这次会面感到担忧。爵士将如何看待她母亲的矫揉造作和她父亲的乖僻古怪呢?而且,丽迪雅可能会来,这种局面还将变得更为复杂!这种前景甚至预料一下都让人觉得难以承受。
“毫无疑问,你会得到我能给予的全部帮助,”吉英有些犹豫地说,“但是先等一等,丽萃,我还有事没说完,我们另有一桩更急迫的事要解决,而这桩事我必须请求你的帮助。今天我把曼丽和吉蒂带到这儿来并不是没有打算的。她们依旧毫无约束,容易头脑发昏、举止轻率。万一她们也学了丽迪雅的样子,岂不令人痛惜吗。从本质上看,她们并不是不可管教。现在要她们学好还为时不晚,虽然我承认,这项任务远远超出我的能力。可是不会超出你的能力,如果说有谁能帮她们一把,你,丽萃,只要留心做这件事,就能帮助她们。”
“你把我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伊丽莎白说:“对于这样的恭维我理所当然应该感激,可是坦白地说,你交付给我的这个任务实在艰难,并非我极其感激你就会变得容易。不过你当然是完全正确的,吉蒂和曼丽必须加以严格管教,而你的软心肠也的确妨碍你完成这个任务。吉英,我以前从不希望你的个性能严厉一些,但是我承认我现在有这个愿望,而且是真心诚意的。”
她的话音未落,门突然被猛地推开,进来的正是她们刚才谈论的两个人。吉蒂兴高采烈,一日咬定她的卧房要比曼丽的大,而且能更好地观赏花园的景色。曼丽则毫不动摇地坚持说自己的房间更宽敞,窗外那片抬首可见的小树林对于她的哲学研究也大有裨益,而这一点要让吉蒂弄明白,她是几乎不抱希望的。
吉英和伊丽莎白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面临的任务确实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