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至于说到什么是构成真理的形式①,无疑的,真思想与错误思想的区别不仅在于外表的标志,而主要的乃在于内在的标志。因为,如果一个建筑师形成一个正确的建筑物的观念,即使这个建筑物从来没有存在过,甚至将来决不会存在,他的思想仍然是真的,而且不论这建筑物存在与否,他关于建筑物的思想仍是同一的思想。反之,譬如有人说彼得存在,但他又不知道彼得存在,则这个思想,就说这话的人而论,便是错误的,也可以说,即使事实上彼得真正存在,这话也不是真的。“彼得存在”这话是真的,惟有说这话的人确实知道彼得存在。

①按这里所说的“真理的形式”以及下面第七十一节所说的“思想的形式”的“形式”都应作“本质”、“实质”解。下文所谓“内在的标志”就是指形式而言。形式在斯宾诺莎书中一般都是指本质、实质,而不指表面的“外表标志”。——译者。

(七○)由此可知观念的自身就具有某种真实的东西,可据以辨别真理与错误。对于这种真实的东西我们必须加以探究,庶几可以寻得一个最好的真理的规范——因为我们曾经指出,我们必须遵循一个真观念的规范以规定我们的思想,并且我们曾经说过,这个方法是,一种反思的知识——且可借以知道知性的特性。但我们不能说真观念与错误观念的区别,在于真思想能认识事物的第一因(primacausa),虽说由于能够认识事物的第一因,它便与错误的思想大有区别,有如上面所解释那样。因为思想之所以称为真,乃由于它客观地包含着某种原则的本质,而这个原则乃是在自身内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是没有原因的。

(七一)所以真思想的形式必定在思想自身内而不依赖别的东西;并且它不承认所知的对象为原因,而必须依靠知性自身的力量和性质。因为如果我们假设知性认识一个从来没有的新东西,如有许多人对于尚未创造万物以前的上帝的理智所具的观念(这种观念显然不能起自对象)而从这个观念正确地推演出许多别的观念,则所有这些思想将必完全是真的,且不为外界事物所决定,而仅依靠知性自身的力量和性质。所以构成真思想的形式,必须于思想自身中去寻求,而且必须从知性的本性里推演出来。

(七二)现在为了详细研究此点起见,试建立一个真观念于我们心目中,这个真观念的对象,我们十分确切知道,仅依靠我们思想的能力而没有在自然中的对象。因为在这样的观念里,从上面所说的看来,我们更可以容易研究我们所要研究的。例如,要构成一个圆球的概念,我可以随意假设一个原因,说由于一个半圆形绕着它的中心旋转,并由于它的旋转就构成了一个圆球。这个观念无疑是真的,虽然我们明知在自然界里没有圆球是这样形成的,但这个观念仍然是真的,而且是形成圆球的概念最容易的方式。但必须注意这个观念承认半圆形可以旋转,这种说法,如果不与圆球的观念联合,或者不与决定这种旋转运动的原因联合,或者一般讲来,让这种说法孤立起来,都会是错误的。因为那样,心灵就会仅注意半圆形运动的说法,而运动一观念既不包含在半圆形的概念之中,又不起于能够产生运动的任何原因的概念之中。所以错误起于对某种事物有了某种认识,而这种认识又不包含在我们对于某种事物所形成的概念之内,犹如动或静之于半圆形。由此可知,简单的观念必定是真的,例如动、静、量等简单的观念。无论这些简单的观念所确指的是什么,它们所包含的内容正与概念相符合,而不能超出其范围。所以我们可以随意形成简单的观念而没有陷于错误的危险。

(七三)现在剩下的问题,只在于探究凭什么力量我们的心灵能够形成简单的观念,并且这种力量可以扩张到什么限度。因为研究这点有了收获,就可以容易见到我们所能达到的最高知识。当然,这种力量毫无疑义地是不能扩张至无限度的。因为如果我们对于任何事物有所肯定,而这种肯定又不包含在我们对于这物所形成的概念之内,这显然表示我们的认识有了缺陷,或者我们有了片断的或割裂的思想和观念。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半圆形的运动这一观念如果孤立在心中,便是错误的,但如果和圆球的概念联合,或和任何决定它运动的原因的概念联合,它便是真的观念。因此,如果最初看来,真的或正确的观念之形成乃基于能思维的存在的本性,那么,无疑的,不正确的观念之发生,乃是因为我们是一个能思维的存在的一部分,而我们的心灵有时是全部地,有时仅是部分地为它的思想所构成。

(七四)但说到这里,还有一点必须注意,这一点于讨论虚构时虽不值得提出,但实足以引起极大的错觉:这就是当有一些东西既在想象中又在知性中,这就是说,它们是清楚明晰地被认识着;因此只要我们不把明晰的与混淆的区别开,则确定性或真观念就会同不明晰的观念混淆起来。例如,有一些斯多葛派人,也许因听见“灵魂”这个名词,又听说灵魂是不灭的,这他们只是在想象中模糊地觉得如此;他们又想象着且同时也知道精微的物体可以穿透一切物体,但本身又不是任何物体所能穿透。当他们同时想象着这几种观念时,兼之又以为这些观念都具有公理般的确定性,于是他们便确实相信心灵就是这种精微的物体所构成,而这些精微的物体是不可分的,等等。

(七五)但是我们可以不受这种说法的迷惑,如果我们能够努力对一切表象依照一个真观念的规范加以考验,并且如篇首所说,对于从传闻和泛泛经验得来的表象,特别小心提防。再则,这类的错觉乃起于对事物的认识过于抽象。因为我既然认识一物的真对象,则我决不能应用它的概念于别的事物上面,这是不言而喻的。最后,错觉的起源由于我们不能了解整个自然的原始成分,因此我们进行研究时,便没有适当程序,误将自然与抽象原则混淆起来,这种抽象原则,本身虽是真的公理,但一经误用,则我们就会陷于混乱,并愿倒自然的法则。如果我们进行研究时,尽量减少抽象,且从原始成分着手,亦即尽量往后追溯,从自然的泉源或本源处着手,那么对于这类的错觉,我们实在用不着害怕。

(七六)至于说到自然的本源的知识,我们更完全用不着害怕会与抽象的概念混淆不清。因为一个抽象的概念,正如一切一般的概念那样,它在我们知性中所概括的远较构成这一概念的内容并真实存在于自然中的个别事物更为广泛。再则,自然中有许多事物,其间的差别可以说是异常细微,几乎为理智所不能分辨,因此对于这些事物如果加以抽象的认识,便很容易将它们相互混淆起来。但是自然的本源,我们下面便可知道,既不能抽象地或概括地认识,且在知性中所包括的范围,又不能超出它在实在中所占据的领域,而且与变灭无常的事物也毫无相似之处,因此只要我们具有真理的规范,有如上面所说,实不致有陷于混淆的危险。这个本源就是唯一无限的存在,①换言之,这就是整个存在,②在它以外,更没有存在。

①这种存在并不是表示神的本质的属性,我将于我的哲学中指出。(按斯宾诺莎意谓这种存在即是神或自然的本身,不是神的属性。参看《伦理学》第一部分关于神、实体的界说。——译者)

②这点已于上面证明。因为这种存在如果不存在,乃决非我们所能设想;如是则心灵所能认识的东西将较自然所具有的东西为多,这据上面所指出,乃是错误的。

按别的版本都作“因为这种存在如果不存在,它就决不能被产生”,意思不清楚,兹依格布哈特德文本译成“因为这种存在如果不存在,乃决非我们所能设想”。这与斯宾诺莎著《伦理学》第一部分第十一命题的第一个证明所说的正相符合。——译者。

(七七)以上都是关于错误观念的讨论。现在还必须研究可疑的观念,这就是说,还必须研究什么可以引起我们怀疑,并且同时如何可以破除这种怀疑。这里我是指心中的真正怀疑而言,并不是指我们随处可从看见的一些人,口头上所说的怀疑,而究其实他们心中却毫无所疑。对于这类人的医治,不属于这里所研究的方法课题之内,或许应属于成见的研究和校正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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