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只当你在策划另一次火药阴谋呢,”杰·杰·奥莫洛伊说。

内德·兰伯特用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响榧子。

“唉呀!”他失声叫道,“我忘记告诉他基尔代尔伯爵放火烧掉卡舍尔大教堂后所说的那番话了。你晓得他说了什么吗?‘我干了这档子事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他说,‘然而天主在上,我确实以为大主教正在里面呢。’不过,他也许并不爱听。什么?天哪,不管怎样,我也得告诉他。这就是伟大的伯爵,大菲茨杰拉德。他们统统是火暴性子,杰拉德家族这些人。”

当他走过去时,挽具松了的那些马受了惊,一副紧张的样子。他拍了拍挨着他的那匹花斑马的颤抖的腰腿,喊了声:

“吁!好小子!”

他掉过脸来问杰·杰·奥莫洛伊:

“呃,杰克。什么事呀?遇到什么麻烦啦?等一会儿。站住。”

他张大了嘴,脑袋使劲朝后仰着,凝然不动地站住,旋即大声打了个喷嚏。

“哈哧!”他说,“该死!”

“都怪这些麻袋上的灰尘,”杰·杰·奥莫洛伊彬彬有礼地说。

“不是,”内德·兰伯特气喘吁吁地说,“我着了……凉,前天……该死……前天晚上……而且,那地方的贼风真厉害……”

他拿好手绢,准备着打下一个……

“今天早晨……我到……葛拉斯涅文去了……可怜的小……他叫什么来着……哈哧!……摩西他娘啊!

***

穿深红色背心的汤姆·罗赤福特手托一摞圆盘,顶在胸前,另一只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个。

“瞧,”他说,“比方说,这是第六个节目。从这儿进去,瞧。眼下节目正在进行。”

他把圆盘塞进左边的口子给他们看。它顺着槽溜下去,晃了一阵才停住,朝他们飞上一眼:六。

当年的律师趾高气扬,慷慨陈词。他们看见里奇·古尔丁携带着古尔丁-科利斯-沃德律师事务所的帐目公文包,从统一审计办公室一路走到民事诉讼法庭。然后听到一位上了岁数的妇女身穿宽大的丝质黑裙,窸窸窣窣地走出高等法院海事法庭,进了上诉法庭,她面上泛着半信半疑的微笑,露出假牙。

“瞧,”他说,“瞧,我最后放进去的那个已经到这儿来了:节目结束。冲击力。杠杆作用。明白了吗?”

他让他们看右边那越摞越高的圆盘。

“高明的主意,”大鼻子弗林抽着鼻孔说,“那么来晚了的人就能知道哪个节目正在进行,哪些己经结束了。”

“瞧明白了吧?”汤姆·罗赤福特说。

他自己塞进了一个圆盘,望着它溜下去,晃动,飞上一眼,停住:四。正在进行的节目。

“我这就到奥蒙德饭店去跟他见面,”利内翰说,“探探口气。好心总会有好报。”

“去吧,”汤姆·罗赤福特说,“告诉他,我等博伊兰都等急啦。”

“晚安,”麦科伊抽冷子说,“当你们两个人着手干起来的时候……”

大鼻子弗林朝那杠杆弯下身去,嗅着。

“可是这地方是怎么活动的呢,汤米?”他问道。

“吐啦噜,”利内翰说,“回头见。”

他跟着麦科伊走了出去,穿过克兰普顿大院的小方场。

“他是个英雄,”他毫不迟疑地说。

“我晓得,”麦科伊说,“你指的是排水沟吧。”

“排水沟?”利内翰说,“是阴沟的检修口。”

他们走过丹·劳里游艺场,专演风骚角色的妖媚女演员玛丽·肯德尔从海报上朝他们投以画得很蹩脚的微笑。

他们来到锡卡莫街,沿着帝国游艺场旁的人行道走着,利内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麦科伊听。有个阴沟口,就像那讨厌的煤气管一样,卡住了一个可怜的家伙。阴沟里的臭气已把他熏个半死。汤姆·罗赤福特连那件经纪人背心也来不及脱,身上系了根绳子,就不顾一切地下去了。还真行,他用绳子套住那可怜的家伙,两个人就都给拽了上来。

“真是英雄的壮举,”他说。

奔杰维斯街。

“这边走,”他一面朝右边走一面说,“我要到莱纳姆那儿去瞧瞧‘权杖’的起价。你那块带金链儿的金表几点啦?”

麦科伊窥伺了一下马库斯·特蒂乌斯·摩西那幽暗的办事处,接着又瞧了瞧奥尼尔茶叶店的挂钟。

“三点多啦,”他说,“谁骑‘权杖’?”

“奥马登”,利内翰说,“那是匹精神十足的小母马。”

在圣殿酒吧前等候的时候,麦科伊躲开一条香蕉皮,然后用脚夹把它轻轻挑到人行道的阴沟里去。谁要是喝得烂醉黑咕隆咚地走到这儿,会很容易就摔个跟头。

为了让总督出行的车马经过,车道前的大门敞开了。

“一博一,”利内翰回来说,“我在那儿碰见了班塔穆·莱昂斯。他打算押一匹别人教给他的破马,它压根儿就没有过赢的希望。打这儿穿过去。”

他们拾级而上。在商贾拱廊内,一个黑糊糊的背影正在翻阅着小贩车上的书。

“他在那儿呢,”利内翰说。

“不晓得他在买什么,”麦科伊说着,回头瞥了一眼。

“《利奥波德或稞麦花儿开》,”利内翰说。

“他是买减价书的能手,”麦科伊说,“有一天我和他在一起,他在利菲街花两先令从一个老头那儿买了一本书。里面有精采的图片,足足值一倍钱。星星啦,月亮啦,带长尾巴的慧星啦。是一部关于天文学的书。”

利内翰笑了。

“我讲给你听一个关于慧星尾巴的极有趣儿的故事,”他说,“站到太阳地儿来。”

他们横过马路来到铁桥跟前,沿着河堤边的惠灵顿码头走去。

少年帕特里克·阿洛伊修斯·迪格纳穆拿着一磅半猪排,从曼根的(原先是费伦巴克的)店里走了出来。

“那一次格伦克里的感化院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利内翰起劲地说,“要知道,那是一年一度的午餐会。得穿那种浆洗得笔挺的衬衫。市长大人出席了——当时是维尔·狄龙。查尔斯·卡梅伦爵士和丹·道森讲了话,还有音乐。巴特尔·达西演唱了,还有本杰明·多拉德……”

“我晓得,”麦科伊插了嘴,“我太太也在那儿唱过一次。”

“是吗?”利内翰说。

一张写有“房间出租,自备家具”字样的牌子,又出现在埃克尔斯街七号的窗框上。

他把话打住片刻,接着又喝哧喝哧地喘着气笑开了。

“等等,容我来告诉你,”他说,“卡姆登街的德拉亨特包办酒菜,鄙人是勤杂司令。布卢姆夫妇也在场。我们供应的东西可海啦:红葡萄酒、雪利酒、陈皮酒,我们也十分对得起那酒,放开量畅饮一通。喝足了才吃,大块的冷冻肘子有的是,还有百果馅饼……”

“我晓得,”麦科伊说,“那一年我太太也在场……”

利内翰兴奋地挽住他的胳膊。

“等一等,我来告诉你,”他说,“寻欢作乐够了,我们还吃了一顿夜宵。当我们走出来时,己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几点啦。回家的路上翻过羽床山,好个出色的冬夜啊,布卢姆和克里斯·卡利南坐在马车的一边,我和他太太坐另一边。我们唱起来了,无伴奏的男声合唱,二重唱。看啊,清晨的微曦。她那肚带下面灌满了德拉亨特的红葡萄酒。那该死的车子每颠簸一次,她都撞在我身上。那真开心到家啦!她那一对儿可真棒,上主保佑她。像这样的。”

他凹起掌心,将双手伸到胸前一腕尺的地方,蹙着眉头说。

“我不停地为她把车毯往腿下掖,并且整一整她披的那条袭皮围巾。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用两只手在半空比划出丰满曲线的造型。他快乐得双目紧闭,浑身倦缩着,嘴里吹出悦耳的小鸟啁啾声。

“反正那小子直挺挺地竖起来了,”他叹了口气说,“没错儿,那娘儿们是个浪母马。布卢姆把天上所有的星星和慧星都指给克里斯·卡利南和车把式看:什么大熊座啦,武仙座啦,天龙座啦,和其他繁星。可是,对上主发誓,我可以说是身心都沉浸在银河里了。说真格的,他全都认得出。她终于找到一颗很远很远一丁点儿大的小不点儿。‘那是什么星呀,波尔迪?’她说,上主啊,她可给布卢姆出了个难题。‘那一颗吗?’克里斯·卡利南说,‘没错儿,那说得上是个小针眼儿。哎呀,他说的倒是八九不离十。”

利内翰停下脚步,身倚河堤,低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实在支持不住啦,”他气喘吁吁地说。

麦科伊那张白脸不时地对此泛出一丝微笑,随即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利内翰又往前走着。他摘下游艇帽,匆匆地挠挠后脑勺。沐浴在阳光下,他斜睨了麦科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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