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先放进去,好吗?”他说。

“好的,先生,”金发姑娘说,“上面放水果。”

“行,这样挺好,”布莱泽斯·博伊兰说。

她把圆滚滚的梨头尾交错地码得整整齐齐,还在夹缝儿里撂上羞红了脸的熟桃。

布莱泽斯·博伊兰脚上登着棕黄色新皮鞋,在果香扑鼻的店堂里踱来踱去,拿起那鲜嫩、多汁、带褶纹的水果,又拿起肥大、红艳艳的西红柿,嗅了嗅。

头戴白色高帽的H·E·L·Y’S从他面前列队而行;穿过坦吉尔巷,朝着目的地吃力地走去。

他从托在薄木片上的一簇草莓跟前蓦地掉过房来,由表兜里拽出一块金怀表,将表链抻直。

“你们可以搭电车送去吗?马上?”

在商贾拱廊内,一个黑糊糊的背影正在翻看着小贩车上的书。

“先生,管保给你送到。是在城里吗?”

“可不,”布莱泽斯·博伊兰说,“十分钟。”

金发姑娘递给他标签和铅笔。

“先生,劳您驾写下地址好吗?”

布莱泽斯·博伊兰在柜台上写好标签,朝她推过去。

“马上送去,可以吗?”他说,“是给一位病人的。”

“好的,先生。马上就送,先生。”

布莱泽斯·博伊兰在裤兜里摆弄着钱,发出一片快乐的声响。

“要多少钱?”他问。

金发姑娘用纤指数着水果。

布莱泽斯·博伊兰朝她衬衫的敞口处望了一眼,小雏儿。他从高脚杯里拈起一朵红艳艳的麝香石竹。

“这是给我的吧?”他调情地问。

金发姑娘斜瞟了他一眼,见他不惜花费地打扮,领带稍微歪斜的那副样子,不觉飞红了脸。

“是的,先生,”她说。

她灵巧地弯下腰去,数了数圆滚滚的梨和羞红的桃子。

布莱泽斯·博伊兰越发心荡神驰地瞅着她那衬衫敞口处,用牙齿叼着红花的茎,嘻笑着。

“可以用你的电话说句话儿吗?”他流里流气地问。

***

“不过!”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说。

他隔着斯蒂芬的肩膀,凝视着哥尔德斯密斯那疙疙瘩瘩的脑袋。

两辆满载游客的马车徐徐经过,妇女们紧攥着扶手坐在前面。一张张苍白的脸。男子的胳膊坦然地搂着女人矮小的身子。一行人把视线从三一学院移到爱尔兰银行那耸立着圆柱、大门紧闭的门厅。那里,鸽群正咕咕咕地叫着。

“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说,“我也曾这么想过。当时我确信这个世界简直像个猪圈。太糟糕啦。因为你这副嗓子……可以成为你的财源,明白吗?然而你在做着自我牺牲。”

“不流血的牺牲,”斯蒂芬笑眯眯地说。他攥着梣木手杖的中腰,缓慢地轻轻地来回摆动着。

“但愿如此,”蓄着口髭的圆脸蛋儿愉快地说,“可是,我的话你也听听才好。考虑考虑吧。”

从印契科驰来的一辆电车,服从了格拉顿用严厉的石手发出的停车信号。一群隶属于军乐队的苏格兰高原士兵从车上七零八落地下来了。

“我仔细想一想,”斯蒂芬说,低头瞥了一眼笔挺的裤腿。

“你这话是当真的吧,呃?”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说。

他用那厚实的手紧紧握住斯蒂芬的手。一双富于人情味的眼睛朝他好奇地凝视了一下,接着就转向一辆驰往多基的电车。

“来啦,”匆忙中,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友善地说,“到我那儿去坐坐,再想想吧。再见,老弟。”

“再见,大师,”斯蒂芬说,他腾出手来掀了掀帽子说,“谢谢您啦!”

“客气什么?”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说,“原谅我,呃?祝你健康!”

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把乐谱卷成指挥棒形,打了打招呼,迈开结实耐穿的裤腿去赶搭那趟驶往多基的电车。他被卷进那群身着短裤、裸着膝盖的高原士兵——他们偷偷携带着乐器,正在乱哄哄地拥进三一学院的大门——所以他白跑了一趟,招呼也白打了。

***

邓恩小姐把那本从卡佩尔大街图书馆借来的《白衣女》藏在抽屉尽里边,将一张花哨的信纸卷进打字机。

里面故弄玄虚的地方大多了。他爱上了那位玛莉恩没有呢?换上一本玛丽·塞西尔·海依的吧。

圆盘顺着槽溜下去。晃了一阵才停住,朝他们飞上一眼:六。

邓恩小姐把打字机键盘敲得咯嗒咯嗒地响着:

“一九0四年六月十六日。”

五个头戴白色高帽的广告人来到莫尼彭尼商店的街角和还不曾竖立沃尔夫·托恩雕像的石板之间,他们那H·E·L·Y’S的蜿蜒队形就掉转过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原路走回去。

随后,她定睛望着专门扮演轻佻风骚角色的漂亮女演员玛丽·肯德尔的大幅海报,慵懒地倚在桌上,在杂记本上胡乱涂写几个十六和大写的字母S。芥末色的头发。抹得花里胡哨的脸颊。她并不俊俏,对吗?瞧她捏着裙角那副样子!我倒想知道,那个人今晚到不到乐队去。我要是能叫裁缝给我做一条苏西·内格尔那样的百褶裙该有多好。走起来多有气派。香农和划船俱乐部里所有那些时髦人物眼睛简直都离不开她了。真希望他今天不要把我一直留到七点。

电话铃在她耳边猛地响了起来。

“喂!对,先生。没有,先生。是的,先生。五点以后我给他们打电话。只有那两封——一封寄到贝尔法斯特,一封寄到利物浦。好的,先生。那么,如果您不回来,过六点我就可以走了吧。六点一刻。好,先生。二十七先令六。我会告诉他的。对,一镑七先令六。”

她在一个信封上潦草地写下三个数字。

“博伊兰先生!喂!《体育报》那位先生来找过您。对,是利内翰先生。他说,四点钟他要到奥蒙德饭店去。没有,先生。是的,先生。过五点我给他们打电话。”

***

两张粉红色的脸借着小小火把的光亮出现了。

“谁呀?”内德·兰伯特问,“是克罗蒂吗?”

“林加贝拉和克罗斯黑文,”正在用脚探着路的一个声音说。

“嘿,杰克,是你吗?”内德·兰伯特说着,在摇曳的火光所映照的拱顶下,扬了扬软木条打着招呼。“过来吧,当心脚底下。”

教士高举着的手里所攥的涂蜡火柴映出一道长长的柔和火焰燃尽了,掉了下去。红色斑点在他们脚跟前熄灭,周围弥漫着发霉的空气。

“多有趣!”昏暗中一个文雅的口音说。

“是啊,神父,”内德·兰伯特热切地说,“如今咱们正站在圣玛丽修道院的会议厅里。这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遗迹。一五三四年,绢骑士托马斯就是在这里宣布造反的。这是整个都柏林最富于历史意义的地方了。关于这事,总有一天奥马登·勃克会写点什么的。合并以前,老爱尔兰银行就在马路对面。犹太人的圣殿原先也设在这儿。后来他们在阿德莱德路盖起了自己的会堂。杰克,你从来没到这儿来过吧?”

“没有过,内德。”

“他是骑马沿着戴姆人行道来的,”那个文雅的口音说,“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基尔代尔一家人的宅第就在托马斯大院里。”

“可不是嘛,”内德·兰伯特说,“一点儿也不错,神父。”

“承蒙您的好意,”教士说,“下次可不可以允许我……”

“当然可以,”内德·兰伯特说,“什么时候您高兴,就尽管带着照相机来吧。我会叫人把窗口那些口袋清除掉。您可以从这儿,要么从这儿照。”

他在宁静的微光中踱来踱去,用手中的木条敲敲那一袋装堆得高高的种籽,并指点着地板上取景的好去处。

一张长脸蛋上的胡子和视线,部落在一方棋盘上。

“深深感谢,兰伯特先生,”教士说,“您的时间宝贵,我不打扰了……”

“欢迎您光临,神父,”内德·兰伯特说,“您愿意什么时候光临都行。比方说,下周吧。瞧得见吗?”

“瞧得见,瞧得见。那么我就告辞了,兰伯特先生。见到您,我十分高兴。”

“我才高兴呢,神父,”内德·兰伯特回答。

他把来客送到出口,随手把木条旋转着掷到圆柱之间。他和杰·杰·奥莫洛伊一道慢悠悠地走进玛丽修道院街。那里,车夫们正往一辆辆平板车上装着一麻袋一麻袋角豆面和椰子粉,韦克斯福德的奥康内尔。

他停下脚步来读手里的名片。

“休·C·洛失神父,拉思柯非。现住:萨林斯的圣迈克尔教堂。一个蛮好的年轻人。他告诉我,他正在写一本关于菲茨杰拉德家族的书。他对历史了如指掌,的的确确。”

那个年轻姑娘仔细缓慢地将巴在她那轻飘飘的裙子上的一载小树枝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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