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栅门。

难道是……?饰有蓝绸带的帽子……?胡乱涂写着……?什么?……看见了吗?

弧形扶栏。明契乌斯河缓缓流着,一平如镜。

迫克·穆利根,头戴巴拿马盔,一边走着,一边忽高忽低地唱着:

约翰·埃格林顿,我的乖,约翰,你为啥不娶个老婆?

他朝半空中啐了一口,唾沫飞溅。

“噢,没下巴的中国佬!靳张艾林唐。我们曾到过他们那戏棚子,海恩斯和我,在管子工会的会馆。我们的演员们正在像希腊人或梅特林克先生那样,为欧洲创造一种新艺术。阿贝剧院!我闻见了僧侣们阴部的汗臭味。”

他漠然地啐了口唾沫。

一古脑儿全抛在脑后了,就像忘记了可恶的路希那顿鞭子一样。也忘记了撇下那个三十岁的女人的事。为什么没再生个娃娃呢?而且,为什么头胎是个女孩儿呢?

事后聪明。从头来一遍。

倔强的隐士依然在那儿呢(他把点心拿在乎里),还有那个文静的小伙子,小乖乖,菲多那囝囝般的金发。

呃……我只是呃……曾经想要……我忘记了……呃……

“朗沃思和麦考迪·阿特金森也在那儿……”

迫克·穆利根合辙押韵,颤声吟着:

每逢喊声传邻里,或听街头大兵语,我就忽然间想起,弗·麦考迪·阿特金森,一条木腿是假的,穿着短裤不讲道理,渴了不敢把酒饮,嘴缺下巴的马吉,活了一世怕娶妻,二人成天搞手淫。

继续嘲弄吧。认识自己。

一个嘲弄者在我下面停下脚步,望着我。我站住了。

“愁眉苦脸的戏子,”勃克·穆利根慨叹道,“辛格为了活得更自然,不再穿丧服了。只有老鸨、教士和英国煤炭才是黑色的。”

他唇边掠过一丝微笑。

“自从你写了那篇关于狗鳕婆子格雷戈里的文章,”他说,“朗沃思就感到非常烦闷。哦,你这个好窥人隐私、成天酗酒的犹太耶稣会士!她在报馆里替你谋一份差事,你却骂她是蹩脚演员,写了那些蠢话。你难道不能学点叶芝的笔法吗?”

他歪鼻子斜眼地走下楼梯,优雅地抡着胳膊吟诵着:

“我国当代一部最美的书。它令人想到荷马。”

他在楼梯下止住了步子。

“我为哑剧演员们构思了一出戏,”他认真地说。

有着圆柱的摩尔式大厅,阴影交错。九个头戴有标志的帽子的男人跳的摩利斯舞结束了。

勃克·穆利根用他那甜润、抑扬顿挫的嗓音读着那个法版:

人人是各自的妻或到手的蜜月:

(由三次情欲亢进构成的、国民不道德剧)

作者:巴洛基·穆利根。

他朝斯蒂芬装出一脸快乐的傻笑,说:

“就怕伪装得不够巧妙。可是且听下去。”

他读道,清晰地:

登场人物:

托比·托斯托夫(破了产的波兰人);

克雷布(土匪);

医科学生迪克;

和一石二鸟;

医科学生戴维;

老枢葛罗甘(送水者);

新手内莉;

以及罗莎莉(煤炭码头上的婊子)。

他摇头晃脑地笑了,继续往前走,斯蒂芬跟在后面。他对着影子——对着人们的灵魂快快乐乐地说着话儿:

“啊,坎姆顿会堂的那个夜晚啊!——你躺在桑椹色的、五彩续纷的大量呕吐物当中。为了从你身上迈过去,爱琳的女儿们得撩起她们的裙子!”

“她们为之撩起裙子的,”斯蒂芬说,“是爱琳最天真无邪的儿子。”

正要走出门口的当儿,他觉出背后有人,便往旁边一闪。

走吧。现在正是时机。那么,去哪儿呢?倘若苏格拉底今天离开家,倘若犹大今晚外出。为什么?它横在我迟早会无可避免地要到达的空间。

我的意志。与我遥遥相对的是他的意志。中间隔着汪洋大海。

一个男人边鞠躬边致意,从他们之间穿过。

“又碰见了,”勃克·穆利根说。

有圆柱的门廊。

为了占卜凶吉,我曾在这里眺望过鸟群。飞鸟之神安古斯。它们飞去又飞来。昨天晚上我飞了。飞得自由自在。人们感到惊异。随后就是娼妓街。他捧着一只淡黄色蜜瓜朝我递过来。进来吧。随你挑。

“一个流浪的犹太人,”勃克、穆利根战战兢兢地装出一副小丑的样子悄悄地说,“你瞅见他的眼神了吗?他色迷迷地盯着你哩。我怕你,老水手。哦,金赤。你的处境危险呀。去买条结实的裤衩吧。”

牛津派头。

白昼。拱形桥的上空,悬着状似独轮手车的太阳。

黑色的脊背方着豹一般的步伐,走在他们前面,从吊门的倒刺下边钻了出去。

他们跟在后面。

继续对我大放厥词吧,说下去。

柔和的空气使基尔戴尔街的房屋外角轮廓鲜明。没有鸟儿。两缕轻烟从房顶袅袅上升,形成羽毛状,被一阵和风柔和地刮走。

别再厮斗了。辛白林的德鲁伊特祭司们的安宁,阐释秘义:在辽阔的大地上筑起一应祭坛。

让我们赞美神明;

让袅袅香烟从我们神圣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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