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要扯些什么呢?

我晓得。闭嘴。该死的。我自有道理。

越发。更加。再者。其后。

你注定要这么做吗?

“难以自拔的肉体上的耻辱使父子之间产生隔阂。世上的犯罪年鉴虽被所有其他乱伦与兽奸的记录所玷污,却几乎还没记载过这类越轨行为。子与母、父与女、姐妹之间的同性恋,难以说出口的爱,侄子与祖母,囚犯与钥匙孔,皇后与良种公牛。儿子未出世前便损害了美。出世之后,带来痛苦,分散爱情,增舔操劳。他是个新的男性:他的成长乃是他父亲的衰老;他的青春乃是他父亲的妒嫉;他的朋友乃是他父亲的仇敌。”

在王子街上,我想过此事。

“在自然界,是什么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呢?是盲目发情的那一瞬间。”

我是个父亲吗?倘若我是的话?

皱缩了的、没有把握的手。

“非洲的撒伯里乌,野生动物中最狡猾的异教的开祖,坚持说,圣父乃是他自己的圣子。没有不能驾御的语言的斗犬阿奎那驳斥了他。那么,倘若没有儿子的父亲就不成其为父亲,那么没有父亲的儿子能成真为儿子吗?当拉特兰·培根·南安普敦·莎士比亚或错误的喜剧里的另一个同名诗人撰写《哈姆莱特》的时候,他不仅是自己的儿子之父,而且还由于他不再是儿子了,他就成为、自己也感到成为整个家庭之父——他自己的祖父之父,他那末出世的孙儿之父。顺便提一下,那个孙儿从未诞生过,因为照马吉先生的理解,大自然是讨厌完美无缺的。”

埃格林顿两眼洋溢着喜悦,羞怯而恍然似有所悟地抬头望着。这个愉快的清教徒隔着盘绕在一起的野蔷薇,乐呵呵地望着。

恭维一番。极偶然地。然而恭维一番吧。

“他本人就是他自己的父亲,”儿子穆利根喃喃自语。“且慢。我怀孕了。我脑中有个尚未出世的娃娃。明智女神雅典娜!一出戏!关键在于这出戏!让我分娩吧!”

他用那双接生的手抱住自已突出的前额。

“至于他的家庭,”斯蒂芬说,“他母亲的名字还活在亚登森林里。她的死促使他在《科利奥兰纳斯》中写出伏伦妮姬的场景。《约翰王》中少年亚瑟咽气的场面就描述了他的幼子之死。身着丧服的哈姆莱特王子是哈姆奈特·莎士比亚。我们晓得《暴风雨》、《配力克里斯》、《冬天的故事》中的少女们都是谁。埃及的肉锅克莉奥佩特拉和克瑞西达以及维纳斯都是谁,我们也猜得出。然而他的眷属中还有一个被记载下来的人。”

“情节变得复杂啦,”约翰·埃格林顿说。

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震颤着,悄悄地走了进来。颤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很快地颤着,颤着,颤着。

门关上了。斗室。白昼。

他们倾听着。三个。他们。

我、你、他、他们。

来吧,开饭啦。

斯蒂芬。

他有三个弟兄,吉尔伯持、埃德蒙、理查。吉尔伯特进入老年后,对几个绅士说,有一次他去望弥撒,教堂收献金的送了他一张免票。于是他就去了,瞅见他哥哥——剧作家伍尔在伦敦上演一出打斗戏,背上还骑着个男人。戏园子里的香肠吉尔伯特吃得可开心啦。哪儿也见不到他。然而可爱的威廉却在作品里记下了一个埃德蒙和一个理查。

马吉·埃格林、约翰。

姓名!姓名有什么意义?

贝斯特:理查就是我的名字,你晓得吗?我希望你替理查说句好话。要知道,是为了我的缘故。

(笑声)

勃克·穆利根:(轻柔地,渐弱)于是,医科学生迪克对他的医科同学戴维说了……

斯蒂芬:

他笔下的黑心肠的三位一体——那帮恶棍扒手:伊阿古、罗锅儿理查和《李尔王》中的爱德蒙,其中两个的名字都跟他们那坏蛋叔叔一样。何况当他写成或者正在撰写这最后一部戏的时候,他的胞弟爱德蒙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萨瑟克。

贝斯特:

我巴不得爱德蒙遭殃,我不要理查这个名字……

(笑声)

公谊会教徒利斯特:

(恢复原速)可是他偷去了我的好名声……

斯蒂芬:

(渐快)他把自己的名字——威廉这个美好的名字,隐藏在戏里。这出戏里是配角,那出戏里又是丑角。就像从前的意大利画家在画布的昏暗角落里画上了自己的肖像似的,他在满是“威尔”字样的《十四行诗》里,表明了这一点。就像冈特·欧·约翰一样,对他来说姓名是宝贵的,就像他拼命巴结到手的纹章——黑地右斜线上绘有象征荣誉的矛或银刃的纹章——那样宝贵。比当上本国最伟大的剧作家这一荣誉还更要宝贵。姓名有什么意义?那正是当我们幼时被告知自己的姓名,并把它写下来之际,所问过自己的。他诞生的时候,出现了一颗星,一颗晨星,一条喷火龙。白天,它在太空中独自闪烁着,比夜间的金星还要明亮。夜里,它照耀在标志着他的首字W、横卧于群星中的仙后座那三角形上。午夜,当他离开安·哈撒韦的怀抱,从肖特利回去时,他一边走在困倦的夏天田野上,一边放眼望着那低低地躺在大熊座东边的地平线上的这颗星。

两个人都感到满意,我也满意。

不要告诉他们,当那颗星消失的时候,他年方九岁。

而且从她的怀抱当中。

等待着被求爱并占有。哎,你这个懦夫,谁会向你求爱呢?

读一读天空吧。虐己者。斯蒂芬的公牛精神。你的星座在哪里?斯蒂芬,斯蒂芬,面包要切匀。S·D·他的情妇。不错——他的。杰林多打定主意不去恋慕S·D。

“迪达勒斯先生,那是什么呀?”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问道,“是天体现象吗?”

“夜间有星宿,”斯蒂芬说,“白天有云柱。”

此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斯蒂芬瞅了瞅自己的帽子、手杖和靴子。

斯蒂法诺斯,我的王冠。我的剑。他的靴子使我的脚变了形。买一双吧。我的短袜净是窟窿。手绢也一样。

“你善于在名字上做文章,”约翰·埃格林顿承认道,“你自己的名字也够别致的了。我看这就正好说明你这个喜欢幻想的性格。”

我、马吉和穆利根。

神话中的工匠。长得像鹰的人。你飞走了。飞向哪里?从纽黑文到迪耶普,统舱客。往返巴黎。风头麦鸡。伊卡洛斯。父亲啊,帮助我吧。被海水溅湿,一头栽下去,翻滚着。你是一只风头麦鸡,变成一只风头麦鸡。

贝斯特先生热切地、安详地举起他的笔记本来说:

“那非常有趣儿。因为,要知道,在爱尔兰传说中,我们也能找到弟兄这一主题。跟你讲的一模一样。莎士比亚哥儿仨。格林里也有。要知道,那些童话里,三弟总是跟睡美人结婚,并获得头奖。”

贝斯特弟兄们当中最好的。好,更好,最好。

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来到旁边,像弹簧松了似的突然站住了。

“我想打听一下,”他说,“是你的哪一位弟兄……假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曾暗示说,你们弟兄当中有一个行为不轨……然而,也许我理解得过了头?”

他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四下里望望大家,把底下的话咽了下去。

一个工役站在门口嚷道:

“利斯特先生!迪宁神父要见……”

“澳,迪宁神父!马上就来。”

他立刻把皮鞋踩得囊囊响,随即径直走了出去。

约翰·埃格林顿提出了挑战。

“喂,”他说,“咱们听听足下关于理查和爱德蒙有何高见。你不是把他们留到最后吗?”

“我曾请你们记住那两位高贵的亲族——里奇叔叔和爱德蒙叔叔,”斯蒂芬回答说,“我觉得我也许要求得过多了。弟兄正像一把伞一样,很容易就被人忘记。”

风头麦鸡。

你的弟弟在哪儿?在药剂师的店里。砥砥我者,他,还有克兰利,穆利根。现在是这帮人。夸夸其谈。然而要采取行动。把言语付诸实践。他们嘲弄你是为了考验你。采取行动吧。让他们在你身上采取行动。

风头麦鸡。

我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厌烦了,对以扫的声音感到厌烦了。愿用我的王位换一杯酒。

继续说下去吧。

“你会说,这些名字早就写在被他当作戏剧素材的纪年记里了。他为什么不采用旁的,而偏偏采用这些呢?理查,一个娘子养的畸形的罗锅儿,向寡妇安(姓名有什么意义?)求婚并赢得了她——一个婊子养的风流寡妇。三弟——征服者理查,继被征服者威廉之后而来。这个剧本的其他四幕,松松散散地接在第一幕后面。在莎士比亚笔下所有的国王中,理查是世界上的天使中他唯一不曾怀着崇敬心情加以庇护的。《李尔王》中爱德蒙登场的插话取自锡德尼的《阿卡迪亚》,为什么要把它填补到比历史还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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