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或四十五。我数糊涂了,”那个细小的声音说。

“那是宾和萨尔脱斯在数捕到的鱼。那会一整天吵得比马戏团还热闹,”

丹说。“你就瞧着吧!”

“进来,快进来,”朗杰克吼道。“站在外面会弄湿的,孩子们。”

“你说是四十二,”那是萨尔脱斯在说话。

“那我就再数一遍,”细小的声音温顺地说。

两条平底船摇摇摆摆济在一起撞在双桅船上。

“你倒真有那路撒冷的耐心!”萨尔脱斯怒气冲冲地说,背后的海水飞溅过来。“像你这样一个农夫有什么本事插足船上,也想赢我!你差不多让我全都玩完啦。”

“我很抱歉,萨尔脱斯先生。我由于神经质消化不良才到海上来的。当初还是你劝我的。”

“你跟你那神经质消化不良全该沉到鲸鱼窝里去,”萨尔脱斯咆哮道,他是一个圆滚滚的矮胖子。“你又在跟我作对啦。你说是四十二还是四十五?”

“我忘了,萨尔脱斯先生。让我们数数吧。”

“我看不出来那怎么能不是四十五条。我明明数的是四十五嘛,”萨尔脱斯说。“你数数清楚,宾。”

屈劳帕走出舱来。“萨尔脱斯,现在马上把鱼扔到鱼栏里,”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别忙把鱼都弄到鱼栏里去,爹,”丹咕哝说。“他们俩刚开个头。”

“圣母啊!他正在一条条叉进来呢,”朗杰克吼道,萨尔脱斯已经吃力地干起来;另一条平底般上的小个儿在数船舷上缘的一条刻痕线。

“那是上星期的捕获量,”他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说,手指还点在刚才停下的地方。

梅纽尔用臂时轻轻推了一下丹,丹朝后滑车冲去,大半个身子探出船去,把吊钩套进船尾索去,梅纽尔让平底船迅速向前移动,另外一些人气壮如牛地拉索,让船和船上的人以及别的一切一股脑儿吊了上来。

“一,二,四,……九,”汤姆。泼拉特用老练的目光计着数。“四十七。宾,你赢了!”丹让后滑车脱钩,让鱼从船尾卸到甲板上的一股鱼流中去。

“停住!”萨尔脱斯伯伯咆哮连连,腰部还在摆动着。“停住,我有点数混了。”

他已经没时间抗议了,他被拉上了甲板,跟宾一样。

“四十一,”汤姆。泼拉特说。“输给了一个农夫。你还算是个出色的水手!”

“数得不公平,”他说着从鱼栏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我还给刺得遍体鳞伤呢。”

他那双粗大的手肿了起来,一块紫一块白的。

“我觉得有些人还能找到‘草莓’的根部呢,”丹对着刚刚升起的月亮说,“只要他们潜下水去找。”

“有些人老是懒洋洋地吃陆地上的肥肉,”萨尔脱斯伯伯说,“还要嘲笑他们的亲骨肉。”

“开饭啦!开饭啦!”一个哈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从前甲板传来。屈劳帕、泼拉特、朗杰克和萨尔脱斯听到这声音都走向前去。小个儿宾俯身去摆弄方形的深海绕线轴和缠在一起的鳕鱼线;梅纽尔在甲板上摊手摊脚躺着,而丹下到了舱里去,哈维听见他在用锤子敲木桶。

“那是在敲盐桶,”他回来说。“不久我们吃好晚饭就要动手加工。你把鱼扔给爹。泼拉特和爹一起堆垛,你会听到他们争争吵吵的。我们是第二批,你跟我跟梅纽尔跟宾,都是船上的年轻人和最好的劳动力。”

“最好的劳动力又有什么好处?”哈维说,“我饿了。”

“他们一会儿就吃完。呣,今天晚饭味道很香嘛。爹让兄弟在船上干活受到一些损失,雇了个好厨师也就弥补了过来。今天真是个好收获,对不对?”他指指那些鳕鱼堆得老高的鱼栏。“你们在多深的水里打到的,梅纽尔?”

“二十五寻,”葡萄牙人瞌睡朦胧地说。“咬钩又多又快。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哈维。”

那些年纪大的到后甲板来以前,月亮已经开始在静静的海面上散步。用不到厨师喊第二批,丹和梅纽尔已经下了舱盖,最后一个年纪大的泼拉特,也是吃饭最慢的一个,已经用手背捺好了嘴。哈维跟着宾坐了下来,他们前面一人一个马口铁锅,里边是鳕鱼舌和鳕鱼鳔跟肉丁和煎土豆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个烤热的面包和一些又黑又浓的咖啡。尽管他们很饿,还是等宾一本正经作了谢餐祈祷,才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起来。丹终于端起马口铁的杯子喘了口气,问哈维感觉如何。

“吃得很饱,不过再来点也还行。”

厨师是一个又高又大乌黑发亮的黑人,跟哈维遇到过的黑人不一样,并不说话,用满意的笑容,默默地表示欢迎他多吃一点。

“你瞧,哈维,”丹说着用叉子敲着桌子,“正如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年轻的好劳力,像我跟宾跟你跟梅纽尔,我们是第二批,我们等第一批吃完再吃。他们是些老水手,又小气又多心,还得迁就他们的胃口。他们先来,其实不该受到优待。是不是这么回事,大司务?”

厨师点了点头。

“他不会说话吗?”哈维小声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们知道得也不多。他的家乡话有点怪,他从布利顿海岬内地来,他是那里人,那儿农夫都说苏格兰土语。布利登海岬尽是黑人,都是我们打仗的时候跑到那里去的,他们跟当地农夫一样说话,说话像吵架似的。”

“那不是苏格兰人,那是盖尔人,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的。”宾说。

“宾读过一大堆书。他说的多半是这么回事,除非问题牵涉到数鱼的数目,嗯?”

“是不是你父亲让他们说多少算多少,并不加以核对?”哈维说。

“那当然。一个人老为了几条老鳕鱼说谎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一个人曾经谎报过捕获量,”梅纽尔插嘴说。“天天扯谎,总要多报五条、十条甚至二十五条。”

“那是谁?”丹说。“我们没有这号人。”

“安圭拉岛的法国人”

“啊!他们西海岸的法国人不知道怎么都不知道数数。他们不知道数数还有个道理。哈维,你要是碰到过他们不中用的鱼钩,你就全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丹用非常轻蔑的口吻说。”

“每当我们加工的时候,从来都是只多不少。”

朗杰克响亮的歌声传到舱口下来,第二批吃饭的人连忙爬上甲板去。

月光中桅杆跟索具以及那从不卷起的锚位帆,将前后摇晃的影子投在起伏的甲板上。船尾的鱼堆照得像一团流动的银子。在底舱里有踏步和滚动的声音,屈劳帕和泼拉特在盐桶之间走动。丹递给哈维一把叉子,带他到舷内一张粗陋的桌子尽头,萨尔脱斯伯伯正用刀柄敲着桌子、很不耐烦,他的脚边放着一盆咸水。

“你把鱼扔给舱口下的丹和泼拉特,留神萨尔脱斯伯伯别在你眼睛上划一刀,”丹说着荡下了底舱。“我在下面把盐递上来。”

宾和梅纽尔站在鱼栏里没膝深的鳕鱼中,挥舞着挖内脏的刀。朗杰克面朝萨尔脱斯伯怕站在桌子旁,一只篮子在他脚边,一副连指手套戴在他手上,哈维目不转睛地看着叉子和咸水盆。

“嗨!”梅纽尔叫一声,向鱼弯下腰去,拿起一条,一只手指托住它的鳃,一只手指抠进眼睛,把它放在鱼栏边上,寒光一闪,刺啦一声,那鱼便从喉咙到肛门开了口子,鱼头下面也一边有了一个裂痕,扔到了朗杰克脚下。

“嗨!”朗杰克也一声叫,用连指手套一挖,鳕鱼的肝便掉进了篮子。

接着又一拧一挖,鱼头和其他内脏便飞了出去,挖空的鱼便滑到对面萨尔脱斯那儿,他鼻子出着粗气,又刺啦一声,鱼的脊骨便飞出舷墙去了,鱼去掉了头去掉了内脏又被剖了开来,哗啦一声进了盆中,把咸水溅入哈维张大的嘴里。他看出了神。开头他们叫喊一阵便不再吭声。鳕鱼一路流下去,好像它们还活着一样。哈维对这种奇迹般的熟练惊奇不已,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它的盆里已经装满了鱼。

“扔啊!”萨尔脱斯头也不回咕噜了一声。哈维便把鱼三三二二扔下舱口。

“啦,扔得集中一点,”丹大声叫道。“别撒开来!萨尔脱斯是船队里最好的剖鱼手。瞧他好像在裁纸一样!”

确实,看上去圆滚滚的伯伯有点像在按时裁开一页页纸来。梅纽尔蹶着屁股弓着腰,整个身体一直像座雕像一样,只是两条长臂在抓鱼,从不停歇。

小个儿宾也在拼命干活,但不难看出他力气不济。有一二回梅纽尔腾出时间帮他不止流水线中断。还有一次梅纽尔叫了一声,原来他的手指让法国人的钩子咬住了。那种钩子用软金属制成,用过以后可以重新弯曲;但是鳕鱼常常挣脱这种钩子,在别的地方重新咬钩!这就是格罗萨斯脱渔夫瞧不起法国人的众多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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