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激怒希尔卡尼亚[注]沙漠的猛虎,与饥肠辘辘的狮子争夺它的食物,危险也不如让疯狂野蛮的信念死灰复燃。
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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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古代地名,在里海东南。
现在我们又得回过头来谈约克的以撒氏他骑着首领赠送的骡子,在两个高大的庄户人的护送和引导下,前往圣殿会堂商量赎回女儿的事。从被毁的托奎尔斯通城堡到圣殿会堂不过一天路程,犹太人指望在天黑以前赶到那里,因此到了树林边缘,便给了向导一枚银币,打发了他们,然后在疲劳允许的限度内,尽快向前赶路。可是在离会堂不到四英里的时候,他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了,背脊和四肢像要裂开似的。这样,焦急万分的心情加上浑身的酸痛,使他再也无法前进,不得不在一个小市镇上停下,这里住着一个犹太族的拉比,以精通医术闻名,本来是以撒所熟识的。于是纳桑·本·以色列接待了这位生病的同胞,对他关怀备至,因为按照他们的律法,犹太人必须互相帮助。他坚持要以撒躺下休息,用当时认为最有效的药物给他治病,使这位可怜的老人在恐怖、劳累、虐待和忧郁的交互作用下出现的热度不致恶化。
第二天以撒打算起床,继续赶路。纳桑作为他的主人和医生,表示怎么也不同意,声称“这会送掉他的命”。但是以撒答说,“不论死活,他这天早上必须赶到圣殿会堂。”
“圣殿会堂!”那位主人吃了一惊。又按了按他的脉,然后在心里捉摸:“他的热度退了一些,然而他的神志不太正常,显得心事重重。”
“为什么不能上圣殿会堂?”病人问道。“我承认,纳桑,住在那里的人歧视我们,把上帝的选民看作绊脚石和眼中钉;然而你知道,有时为了做买卖,我们不得不跟杀人不眨眼的拿撒勒军人打交道,拜访圣殿会堂和医护骑士团的所谓总部。”
“这我完全明白,”纳桑说,“但是他们那个首领,也就是他们称作大宗师的卢加斯·博马诺,目前正在圣殿会堂,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以撒说,“根据我们的弟兄最近从巴黎的来信看,他似乎是在那里,正要求腓力二世出兵攻打萨拉了苏丹呢。”
“但以后他便来到了英国,这是连他们自己人也没料到的,”纳桑说。“据说他是要来大刀阔斧的整顿会务,处罚违法乱纪的败类。他看到谁背弃誓言,便怒不可遏,以致那些彼列的子孙都惶惶不安呢。你一定听到过他的名字吧?”
“这一切我很清楚,”以撒说,“外邦人把这个卢加斯·博马诺说得非常厉害,似乎他为了不折不扣地推行拿撒勒人的律法,不惜大开杀戒,因此我们的弟兄称他是萨拉森人的凶恶刽子手,我们犹太人的残酷迫害者。”
“他们讲得不错,”纳桑医生说。“其他圣殿骑士可能为了寻欢作乐,背弃他们的宗旨,也可能接受金银财宝的贿赂,但博马诺是另一种人——他憎恨肉欲,鄙视金钱,一心想得到他们所说的殉道的桂冠,但愿雅各的上帝快些让他和他们所有的人得到这顶桂冠吧!尤其是这个骄傲自大的人,他把手伸向了犹太人,就像当年神圣的大卫征服以东一样,认为杀害一个犹太人与杀死一个萨拉森人并无不同,是对上帝的贡献。他甚至还低毁和诬蔑我们的医药的功效,仿佛它们是魔鬼的花招——愿上帝惩罚他!”
“然而不论怎样,”以撒说,“我必须亲自前往圣殿会堂,哪怕他的脸比魔鬼还可怕,我也只得见他。”
于是他向纳桑说明了他此行的紧迫原因。拉比听得很仔细,并按照他们的民族习惯表示了他的同情,即一边撕开衣服,一边说道:“啊,我的闺女!啊,我的闺女!哎约!救救锡安的少女吧!哎哟,救救被掳的以色列人吧!”
“你瞧,”以撒说,“我的处境就是这样,我不能拖延。说不定这个卢加斯·博马诺的在场,他作为他们这伙人的首脑,还能制上布里恩·布瓦吉贝尔企图干的坏事,把我亲爱的丽贝卡交还给我。”
“那么去吧,”纳桑·本·以色列说,“但是要明智一些,你知道,但以理给投进狮子坑,也是靠智慧得救的[注];但愿你一切顺利,像你的心所希望的那样。但是如果可能,你还是不要去见那位大宗师,因为侮辱我们犹太人是他的爱好,不论早晚他都会以此取乐。也许你找布瓦吉贝尔私下谈谈,对你更有利;因为人们说,这些拿撒勒人在会堂内不是一条心的——但愿他们争争吵吵,闹得丢尽脸皮才好!但是,兄弟,你可以再回到我这儿来,把我的家当作你的家,也让我知道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希望你能把丽贝卡也带来,她是聪明的米莉亚姆的学生,她治愈了不少外邦人,可是她的医术却被诬蔑为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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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色列先知但以理给丢进狮子坑的事,见们日约·但以理书》第6章,这里的智慧是指坚信上帝。
这样,以撒告别了他的朋友,骑上骡于走了大约一小时,便来到了圣殿会堂前面。
这座会堂位在碧绿的草坪和牧场中间,房屋是前任会督出于虔诚,向骑士团捐献的。它建筑坚固,防备严密,这是当时的骑士组织绝对不会忽略的,对于正处在动乱状态的英国说来也特别重要。两名身穿黑衣的执戟卫士把守着吊桥,另一些兵穿着同样的黑衣服,迈着送殡的步子,幽灵似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圣殿骑士团的下级军官都是这副打扮,他们本来也穿白衣,与骑士和扈从一样,但后来其中有一部分人,在巴勒斯坦山区冒充圣殿骑士,这大大损害了骑士团的声誉,于是他们只得改穿黑衣。不时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骑士穿过院子,他低着头,合抱着双手,如果有两个人互相遇到,便用迂缓而庄严的姿势彼此招呼一下,但并不讲话,因为这是他们的规则,它来自经文:“话多必失”,“祸从口出”。总之,圣殿骑士坚持苦行修炼的严格纪律,本来早已被奢侈挥霍和放荡逸乐所取代,现在由于卢加斯·博马诺的严密监视,它似乎又在这里一下子复活了。
以撒站在大门外,考虑着应该以什么方式进入这个地方,对他最为有利;因为他很清楚,复活的宗教狂热精神,对于他这个不幸的民族,是与他们的荒淫无耻、巧取豪夺同样危险的,前者用仇视和迫害对待他的宗教,而后者使他的财富成为他们掠夺和榨取的目标。
这时,卢加斯·博马诺正在会堂内一个小花园中散步,它位在外围堡垒的高墙内;他的身旁是与他一起从巴勒斯坦来的一位修会弟兄,他显得忧心忡忡,正与后者密谈。
这位大宗师年事已高,他颔下的灰白长须,眼睛上蓬松的灰白眉毛,都足以证明这点,然而年龄并不能扑灭那双眼睛中的火焰。这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战士,消瘦而严峻的容貌依然保持着军人的凶猛表情;只是作为一个禁欲主义的斗士,这张脸上同样留下了节制饮食的憔悴痕迹,流露出为自己的虔诚精神感到洋洋得意的神色。但是与这种外貌上的严峻特点结合在一起的,还有一种令人瞩目的高贵气息,这显然来自他的崇高地位,它要求他在国王和贵族中间扮演重要的角色,也在自己的团体中对出身高贵的英勇骑士行使最高的权威。他身材高大,走路时身体笔直,姿态庄重,并不显得衰老和疲惫。他的白长袍是按照圣伯尔纳[注]亲自规定的式样,根据他的身材,用当时一种粗布一丝不苟地缝制的,因此显得非常合身,它的左肩上有一个用红布做的八角十字架,作为这个骑士组织的标志。他的衣服上没有灰鼠或貂皮的边饰,但按规定,大宗师这样的年纪,可以穿最柔软的羊皮衬里或镶边的、羊毛向外的紧身上衣——当时皮毛制品是最奢侈的服饰,这样的衣服已达到了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独特的权杖,那种圣殿骑士平时随身携带的东西,它的顶端有一个圆盘,盘上刻着他们的十字架,周围是一个圆圈,或者纹章官们称作边框的图形。跟随这位大人物的那个教士,穿的衣服几乎与他的一模一样,但他对那位上司恭恭敬敬的外表,说明他们的关系不是平等的。这人的身分是会堂的会督,他跟在大宗师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又不太远,使博马诺不必回头,便能与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