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拿到自己的一份以后,划归公有的那份,便由四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送往一个地方储藏或保管,分给教会的那份仍留在原地没动。

“我真想打听一下,我们那位快活的随军教士究竟怎么啦,”首领说,“每逢吃肉或者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他是从不缺席的;这十分之一的胜利果实,应该由他保管,这是他的职责。说不定他借此机会,去干什么违反教规的勾当了。另外,我们还抓到了一个教士,现在扣押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我得找修士帮忙,用合适的办法对付他。我非常担心,我们那个鲁莽的家伙有没有遇到危险。”

“我也非常焦急呢,”镣铐骑士说,“因为我还欠他一份人情,蒙他在他的小屋中款待我,让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夜。我们不如到城堡的废墟中找找他,也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大家正在这么议论时,庄户人中间突然发出了欢呼声,这说明他们所担心的那个人回来了,因为修士的洪亮嗓音是大家所熟悉的,它总是在他的肥大身躯出现之前先行到达。

“让开,快活的小伙子们!”他喊道,“快给你们的神父和他的俘虏让路。再喊一次欢迎。我来了,尊贵的首领,我像一只鹰,爪子上还带来了一名俘虏。”在一片哄笑声中,他挤过一圈人群,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只手提着一把大戟,另一只手拉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头便缚在倒霉的约克的以撒的脖子上,以撒俯下了头,又伤心又害怕,教士却得意扬扬,牵着他大声嚷嚷。“阿伦阿代尔在哪儿?他得把我写进歌谣中,至少也得编成一首短诗。凭圣赫曼吉尔德起誓,每逢有一个歌颂勇士的合适题材出现,总是找不到这个叮叮咚咚的琴师!”

“修士,别胡闹,”首领说,“你今天不做礼拜,却一早就跑去喝酒。我以圣尼古拉的名义问你,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我刀下的俘虏,我枪下的囚徒,高贵的首领,”科普曼赫斯特的教士回答,“也就是说,向我的弓和朝投诚的一个小子;不过实际是我救了他.免得他继续当魔鬼的俘虏。犹太佬,你说,我有没有替你从撒旦那里赎身?我有没有教你念使徒信经,念主祷文,念万福马利亚?我有没有化了一夜工夫,一边喝酒,一边给你讲解教义?”

“上帝保佑吧!”可怜的犹太人呼叫道,“没有人能救我,让我脱离这个疯……这个神父吗?”

“怎么回事,犹太佬?”修士说,露出了威吓的架势,“你反悔了,犹太佬?你可得仔细想想,要是你三心两意,再信邪教,尽管你的肉不像小猪那么嫩,也不见得会老得煮不烂,我非把你一口吞下不可!还是皈依基督吧,以撒,跟着我念,万福马利亚!……”

“不成,我们不允许亵读神灵,疯修士,”洛克斯利说。“你还是讲讲,你是在哪里弄到这个俘虏的?”

“凭圣邓斯坦起誓,”修士答道,“我是在寻找更合适的用具时,偶然碰到他的!我走进地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抢救的,因为对我说来,一杯煮热的酒加上香料,这就够了,哪怕皇帝喝的也不过如此;要是让这么多好酒一下子全都煮热,未免太浪费了,于是我抓起一小桶葡萄酒,要找人帮忙打开它,可是那些懒虫,有好差使给他们干,偏偏找不到他们。正在这时,我发现了一扇大铁门,我想:‘哼,原来最好的酒藏在这个秘密的所在,幸好管地窖的混蛋要紧逃命,把钥匙忘在门上了。’于是我走了进去,发现那里啥也没有,只有一堆生锈的锁链和这只犹太狗,他马上向我无条件投降,当了我的俘虏。我跟这个不信基督的家伙蘑菇了半天,实在累了,这才喝了一杯葡萄酒,正打算带着我的俘虏回来,忽然屋子里轰隆轰隆大响起来,震得天摇地动,火光烛天,原来外面的塔楼坍了——那些混蛋真该死,不把房子造得牢固一些!——它堵住了过道。塔楼一个接一个倒坍,跟打雷似的。我已经不再抱生还的希望,但想起要与一个犹太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对我的职业未免是奇耻大辱,于是我举起战斧,想先把他送往地狱,但看到他的满头白发,我又心软了,觉得最好还是放下战斧,用我的宗教武器开导他皈依我们。确实,多亏圣邓斯坦的保佑,我的播种还有些收获;只是为了开导他,我忙了一整夜,什么吃的也没有,只喝了几口葡萄酒提提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我的脑袋不知怎么昏昏沉沉的,一定是我太累了。吉尔伯特和威伯尔特知道,他们找到我时,我是什么样子。我确确实实是累坏了。”

“我可以证明,”吉尔伯特说,“我们清除了砖瓦,靠圣邓斯坦的帮助,见到地窖的楼梯后,发现那桶葡萄酒已只剩了一半,犹太人吓得半死,修士迷迷糊糊的,甚至超过了半死——用他的话说,那是累坏了。”

“你们这些混蛋,胡说八道!”修士气急败坏地反驳道,“是你们和你们那些贪嘴的伙伴把葡萄酒喝光的,还说这是你们早上的第一顿酒呢。我是要把它留给首领尝尝的,如果这不是实话,我就是个异教徒。但是这算得什么?犹太人皈依了我们,明白了我讲的一切,即使不像我那么完全明白,至少差不多了。”

“犹太人,”首领说道,“这是真的吗?你改变了信仰,不再不信基督?”

“但愿我能得到您的宽恕,”犹太人说,“这位神父在可怕的一夜中对我讲的话,我实在一句也不懂。唉!我当时心里又难过,又悲伤,又害怕,哪里有心思听他的,那时哪怕我们的老祖宗亚伯拉罕来向我说教,也只是对牛弹琴,我一句也不会懂得。”

“你撒谎,犹太佬,你知道你是在撒谎,”修士说,“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那是我们谈话时你亲口许的愿,你说你决定把全部财产捐给我们的教会。”

“我的天,这是从何说起呀,各位老爷,”以撒说,显得比刚才更加惶恐了,“我的嘴从来没有讲过这样的话!哎哟!我又老又穷,已经倾家荡产——恐怕连孩子也没有了;可怜可怜我,放我走吧。”

“不行,”修士说,“那是你向神圣的教会许的愿,现在想赖账,非得惩罚你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那把大戟,正要把它的柄朝犹太人的肩上狠狠打去,但给黑甲骑士挡开了,这样,修士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他身上。

“凭肯特的圣托马斯起誓,”他嚷道,“要是我穿着盔甲,懒惰的朋友,我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让你别管闲事,尽管你头上套着那只铁箩筐我也不怕!”

“嗨晦,别发脾气呀,”骑士说,“要知道,我们是情投意合的好朋友呢。”

“我不认识你这种朋友,”修士答道,“你是个爱管闲事的花花公子,我非教训你不可。”

“算了,”骑士说,好像存心要作弄这位以前款待过他的主人,拿他逗乐似的,“你难道忘了,你曾经为了我——当然也是为了那坛酒和那个大馅饼,连斋也不守,经也不念的那回事吗?”

“告诉你,老弟,”修士说,攥紧了他的大拳头,“我非得请你尝尝我的手劲不可。”

“但我不想白尝,”骑士答道[注],“那就算我欠了你一笔账,不过你得让我加倍奉还,给你一巴掌,就像你这位俘虏干的高利贷买卖一样。”

[注]见作者附注七。——原注。

“那就当场试试,看究竟谁厉害,”修士说。

“别胡闹!”首领喝道,“你要干什么,疯修士——要在约会树下打架不成?”

“不是打架,”骑士说,“这只是礼尚往来的友好较量。修士,你先打吧,我挨你一拳,你也得挨我一巴掌。”

“你占了便宜,头上戴着那个铁箩筐,”教士说,“不过我不怕你。哪怕你是迦特的歌利亚[注]戴上了钢盔,我也得把你打扁。”

[注]《圣经》中提到的大力士,见本书第16章。《撒母耳记上》第17章第4节说:“歌利亚是迦特人……头戴铜盔,身穿铠甲……”

修士撩起衣袖,把粗壮的胳臂露出了大半截,使出浑身力气,朝骑士打去,那是可以把一头公牛打翻在地的一拳。但是对方却像一块磐石,一动不动。周围的老乡全都大声喝起彩来,因为教士的拳头在他们中间是有口皆碑的,不论真打还是假打,都有不少人尝过它的味道。

“修士,”骑士说,拉下了铁臂销,“我的脑袋占了便宜,我不想让我的胳膊也占便宜;现在请你站稳了,摆出真正的人样来。”

“来,朝着我的面颊狠狠地打——我把整个脸全伸给你啦,”教士说,“只要你能叫我晃动一步,我就把犹太人的赎金全部让给你。”

这个粗壮的大汉一边这么说,一边摆好姿势,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可是谁能对抗命运呢?骑士那一巴掌虽然并无恶意,力量却那么大,修士马上摔了个倒栽葱,扑到了地上,把观看的人全都惊呆了。但他站起身来,既没发怒,也没泄气。

“老弟,”他对骑士说道,“你力气这么大,可得手下留情呐。要是你把我的牙床骨打断了,叫我咋办,要知道掉了下巴颏就念不成经了。好吧,这是我的手,我们讲和了,今后也不再跟你比力气,这次我认输了。让我们言归于好。现在得给犹太人的赎金定个价钱了,因为豹子身上不会没有斑点,犹太人也永远是犹太人。”

“我们的教士挨了那一巴掌,才明白犹太人是不会皈依我们的,”克莱门特说。

“去你的,浑小子,你懂什么皈依不皈依?怎么,连礼貌也不要了,上下尊卑也不顾了?告诉你,小伙子,刚才骑士老弟那一拳打来的时候,我正好有些头晕,要不然我哪能摔倒。要是你再多嘴,我就得让你知道,我的拳头也不是好惹的。”

“大家安静!”首领说。“犹太人,你考虑一下你的赎金吧;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明白,在基督徒社会里,你这个民族总是受到鄙视的,老实说,我们不能容许你待在我们中间。因此,你得考虑愿意付多少钱,现在我要审问另一类型的俘虏了。”

“牛面将军的人,抓到的多吗?”黑甲骑士问。

“没有什么头面人物,都够不上付赎金的资格,”首领答道,“那些下贱家伙已给我们打发走了,让他们各自去投奔新主人吧;我们报了仇,得到了好处,这就够了,这些家伙分文不值。我讲的俘虏是一个有名堂的脚色——一个寻欢作乐的教士,照他那身打扮和马上的华丽装饰看,他是骑了马去会他的情妇的。瞧,我们这位长老来了,多么神气活现,跟只喜鹊似的。”两个庄户人把一个教士押到了首领的座位前面,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老朋友,茹尔沃修道院的艾默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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