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多尔顿了顿。“就这样!到现在为止我说给您听的,只是第二手材料。下面这段故事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那天夜里他妻子做了手术以后,我和他一起在疗养院的一个房间里,从晚上十点一直等到天亮。就在这天夜里他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为每一句话担保,因为在这种瞬间,说话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康多尔慢条斯理地、深思熟虑地喝了一小口酒,然后点燃一支新的雪茄。我想,这已经是这天晚上他抽的第四支雪茄了,他这样一刻不停地抽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开始理解,他作为大夫,装出来的那种特别迟钝缓慢和蔼可亲的样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表面看来,随随便便,其实是种特别的技巧,以便争取时间,比较平心静气地考虑问题(或者从旁观察)。他那肥厚的、简直有点懒洋洋的嘴唇在雪茄烟上吸了三四口,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神情目送袅袅上升的青烟。然后他的身子猛然振作一下。

“莱奥波尔特或者莱默尔·卡尼兹如何变成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的主人和老爷的,这个故事是在从布达佩斯到维也纳的一次客车里拉开的序幕。我们的朋友尽管那年已经四十二岁,头发也已经开始斑白,可是大部分时间还一直是在旅途上度过的——生性悭吝的人连时间也是节省的,至于他毫无例外地总是乘坐三等车厢,这点无需我再强调了。因为他长年累月仆仆风尘,早已为夜间旅行给自己安排了一套技术。首先他在硬邦邦的木头座位上铺开一条苏格兰花格子呢的旅行毯子,这是他有一次在拍卖行里当便宜货买来的。然后他就把他那不可缺少的黑外套仔仔细细地挂在衣钩上,免得弄皱,把金丝边眼镜放进眼镜盒,从麻布的旅行袋里(他从来舍不得用皮箱)取出一件粗绒布的旧睡衣,最后紧接着把帽子低低地扣在脸上,免得灯光射进眼睛。这样,他就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早已习惯于就是坐着也能打瞌睡。小莱默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夜里没有床、不舒服也照样睡觉。

“可是这一回我们的朋友却没有睡着,因为在这节车厢里还坐着另外三个人,正在讲生意经。只要有人谈生意,卡尼兹就不能充耳不闻。他的求知欲和他的黄金欲并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有所减弱,两者就像老虎钳上的两个钳夹,给一个铁螺丝钉牢牢地连在一起。

“其实,他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可是有一个字把他猛然吓醒,他就像战马听见号角,一下惊醒,这个字是个数目字:‘你们想想看,这小子真走运,因为一件少有的蠢事,他一下子就白挣了六万克朗。’

“什么六万?谁挣了六万?——卡尼兹顿时睡意全消,就像有桶冰水当头一浇,把他的睡意都从眼睛里赶跑了。不消说他很注意,不让这三个旅伴觉察到他在偷听。相反,他把额上的便帽再往下拉一拉,以便帽檐把他的眼睛完全盖住,好让其他的人以为他睡着了;与此同时,他诡计多端,小心地利用列车的每一次震动,渐渐往前挪动,以便一字不漏地听人说话,尽管车轨之声隆隆。

“那个年轻人讲得慷慨激昂,吹出了那阵愤怒的号角声,多亏这声号角卡尼兹才清醒过来,最后听下来,这个年轻人原来是一位维也纳律师的文书。他对他东家一口鲸吞这么多钱十分生气,这就使他十分激动地高谈阔论起来:

“‘这家伙实际上把这事彻底办坏了、弄糟了!就因为他要参加一次愚蠢的法院会议,这次会议也许使他有五十克朗的进项,于是他就晚一天动身前往布达佩斯,而在这期间那头愚蠢的母牛受了人家的欺骗。其实原来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遗嘱无可指责,最好的瑞士证人,两份无懈可击的医生证明,证明莪罗斯伐尔夫人立遗嘱的时候神志清醒,完全能够思维。她的几个侄孙和拐弯抹角的冒牌亲戚雇用的律师在下午出版的小报上塞进去好些篇张扬丑闻的文章。尽管如此,这帮暴徒其实永远别想拿到哪怕一个小钱。我那个笨牛东家满以为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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