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走了,剩下热尔维丝和年轻的住院医生,一个小时过后,她低声又向他重复那句话:

“先生,先生,他死了……”

那住院医生瞧了瞧病人的脚,摇头表示不是的。那伸出床外的赤脚仍在跳着舞。那两只脚很忙,趾甲也很长。几个小时又过去了。忽然间,他两只脚直挺挺地不动了。于是,那住院医生扭头对热尔维丝说:

“完了!”

只有死神才能让那双脚停下来。

当热尔维丝回到金滴街时,她发现有一大堆妇人正在博歇家的门房里兴致勃勃地大发议论。她以为人们像前两天一样在等候她回来通报消息。于是推门进去便说:

“他完了!”她说此话时十分平静。然后,她却显得极度疲惫,神色与目光也呆滞异常。

但是,人们并没有听她说话。整个宅院都像开了锅一样。嗨!真是一件令人发笑的事情,布瓦松把她妻子和朗蒂埃双双拿获。人们并不知道事情的详情,因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想象叙述着发生的一切。总之,这对奸夫奸妇是正在行事时被布瓦松撞到的。人们甚至加上某些细节,这更让那些饶舌妇津津乐道,咧着大嘴鼓着如簧之舌。到了这种田地,布瓦松自然露出原本的性格,像一只真正的老虎!这个平时不大说话,屁股上别着警棍斯文行走的男人也暴跳如雷起来。但是,后来又无声无息了;或许是朗蒂埃向他做了解释。总而言之,这种事情没法子深究。博歇报告大家,离这不远那家饭店的老板女儿已经决定承租布瓦松的店铺,她预备开一家腊肠店。那狡猾的郎蒂也很爱吃腊肠。

这时候热尔维丝看见罗利欧太太和罗拉太太来了,于是她用微弱的声音重复说:

“他完了……天啊!乱蹦乱嚷了整整四天……。”

于是,两个做姐姐的万般无奈,只能掏出手帕来。她们的弟弟尽管有很多过失,但是他毕竟是她们的弟弟。博歇耸了耸肩膀,为了叫所有人都听见,他提高嗓门喊道:

“呵!世上少了一个醉鬼哟!”

从这一天起,热尔维丝经常会神志不清,全宅院的人都十分乐意看她摹仿古波的样子。人们用不着求她表演了,她免费演出,她颤动着手脚,不由自主地发出小声的喊叫。或许是她在圣安娜病院里看他男人太久了,才染上了这个怪癖。然后,她没有运气,不能像她男人那样死去。她只会像挣脱绳索的猴子做着鬼脸,惹来街上的孩子用白菜心扔过去打她。

热尔维丝就这样苦苦地挨了几个月。她越发沉沦了,受尽了最难以忍受的凌辱,而且几乎天天都食不果腹。当她有了几个铜币,便立刻买了烧酒,喝了酒便用头乱撞墙壁。人们让她去干区里最肮脏的差事。一天晚上,有人打赌叫她吃下一些污秽的东西;她竟然吃下肚,赚了十个铜币。马烈斯科先生决定把她赶出七楼的那间屋子。碰巧人们刚刚在那楼梯间的斗室里发现了布鲁大叔的尸首,他已经死在自己的窝里了。于是房主便允许她搬到这个窝里来。现在,她住的是布鲁大叔的窝。她躺在草堆上,饥饿难忍,空着肚子,寒风透进肌骨。看来人间已不想接纳她了。她已变成了一个白痴般的女人,她也不再去想从七楼的窗户上跳下去,落在宅院的砖地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死神只得渐渐地消蚀她。一口一口地吞噬她,一直把她带到她能承受的肮脏尘世的最后一刻。甚至,人们都不十分知道她是怎么死去的。有人说她害的是寒热病。实际上她经历了生活中太多的痛苦、肮脏、疲惫和贫苦。罗利欧夫妇说,她是醉生梦死而亡。一天早上,走廊里散发出臭气,人们想起来已经有两天没见她了;当人们在她的窝里找到她时,她的身子已经变成了青色。

正是巴祖热大叔臂上挎着殓具来收殓她。这一天,他虽然醉醺醺的。但他却显得十分快乐。像一只黄雀一样。当他认出他要收殓的死者是热尔维丝时,一边准备收殓,一面说出了一串让人回味无穷充满哲理的话:

“所有的人都得过这一关……用不着你推我搡的,人人都会有位置……匆忙者都是傻子,因为越急反而越慢……我呢,自然想讨得所有人的欢心。有些人愿意,也有些人不愿意。都站直了,让我瞧瞧……瞧呀,这一位先是不情愿,后来又情愿了。于是,人们叫她等等再说……终于,一切都如愿以偿了,真的,她赢了!我们快快活活地一起走吧!”

当他用那双漆黑的大手抓住热尔维丝的躯体时,忽然动了感情,想起这妇人曾一时钟情过他,于是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怀着父亲般的慈爱把她平放进棺材里,让她好好躺下。随后他打了两个嗝,结结巴巴地说:

“你该知道……好好听我说呀……是我,我是快活神,也是女人们的慰灵者……去吧,你是幸福的。睡吧,我的美人儿!”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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