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热进门时恰巧碰上众人们大声喧闹着寻着开心。他怯生生地不敢进来;手中捧着一株美丽的白玫瑰花树,花茎都遮住了他的脸,花瓣与他金色的胡须混合在一起。热尔维丝见他来了,连忙跑上前去,她的两颊被炉火炙得红扑扑的。然而,他竟不知放下手中的花盆。当她从他手中接过来之后,他却扭扭捏捏不敢同她拥吻。她却自己踮起了脚,把面颊送到他的嘴唇上;而他心慌意乱之中竟吻到她的眼睛上,由于过重,险些弄瞎了她的眼。两人的心都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呀!顾热先生,这花真美!”她边说边把那盆玫瑰花放在了其他花的旁边,繁多的玫瑰花瓣盖住了其他的花朵。

“不,不……”他连声说着,找不出别的词儿。

当他长吁一口气后,稳住了神,随后告诉她不必等候他的母亲:她的腰在痛,不能来了。热尔维丝懊丧不已;说要给她留一块鹅肉,她一定要让顾热太太尝尝她的鹅肉,这样大家不再等候什么人了。午饭后古波便去邀请布瓦松了,早就该走了。现在,他们也许在区里的街道上散步;他们说过六点钟一定会回来的,也许一会儿就到。头道餐前汤快做好时,热尔维丝招呼罗拉太太说是时候了,可以去楼上叫罗利欧夫妇了。罗拉太太的神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了:她是两家人之间的调停者和协议制订者。于是她重新戴上帽子,披上披肩,挺直了身上登楼而上;那神情似乎庄重而神圣。楼下热尔维丝继续搅拌着锅中的汤,她一言不发。大家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恭恭敬敬地等候客人的到来。

罗拉太太先走进门来。为了使调修之事显得更加庄重,她便在路上兜了一个圈子。她手扶在大开的店门上,罗利欧太太身穿绸衣,走到了门口便停住了脚。此时,宾客们都站起身来,热尔维丝按谈妥的内容,上前与她接吻,她说:

“来,请进吧。一切都过去了,对吧?……让我们以后全都好生相处。”

罗利欧太太回答说:

“但愿能长此以往吧。”

她走进了屋,罗利欧先生紧随妻子也来到了门边;等到热尔维丝吻过他后才走进店来:他们夫妇两人都未带什么花来;他们认为一开始就给“瘸子”送花,未免显得太掉价了。此时,热尔维丝让奥古斯婷拿了两瓶葡萄酒来。然后给在桌角上摆满的酒杯里斟满了酒,请大家举杯同饮。于是众人举杯相碰,相互祝福。一阵沉默之后大家便开始喝酒;女人们竟端起杯一饮而尽。

“没有比餐前酒让人感到滋润的了,至少比让别人从后面踢上一脚要好得多。”博歇边说边响亮地咂着舌头。

古波妈妈对着店门坐着,为的是看清楚罗利欧夫妇的嘴脸。随后,她悄悄地扯着热尔维丝的裙角,把她引进后房去,俩儿人凑到汤锅旁边,低声议论道:

“瞧呀!他们那副德兴!”古波妈妈说,“您也许没看清他们,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她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嗨!脸都变了,嘴都裂到了耳朵边;再瞧他,像是差了一口气,不住地咳嗽……现在再去看他们,一定是急不可耐舔着干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吞下肚去。”

“他们竟有这般重的妒忌心,实在可怜。”热尔维丝小声自语着。

确实,罗利欧夫妇的脸色着实难看。当然,谁也不愿意别人比自己高出一等,尤其是亲属之间,一家得意,另一家便窝火,这道理再自然不过了。但是,人们应该有自制力,不该当众出丑,不是吗?但是,罗利欧夫妇却做得太过分了些!他们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以致于过于明显让宾客们不解,都来寻问他们是否身体不适。是啊!十四份餐具,雪白的餐巾,摆放整齐的切片面包,让大家赏心悦目,真让他们无法忍受!这架式让人联想到繁华路段上的那家大饭店的作派。罗利欧太太再用眼睛扫视了一番周围的陈设,当目光落在宾客们送来的花束上时,不由地低下头避开那些鲜艳的花朵;她怀疑那宽大的台布是新的,按捺不住用手偷偷地摸了一下。

“一切都准备妥了!”热尔维丝笑着回到店里,她裸露着双臂,金黄色的头发在额头上飘摆着。

宾客们围着餐桌踱来踱去,大家已经饥肠漉漉,一个个轻轻地打着哈欠,显出不耐烦的神情。

“等老板一到,我们便可开始了。”热尔维丝又说。

“也好!但是再等下去这饭菜可都要凉了……”罗利欧太太说,“古波忘性总挺大,您不该让他出去。”

此时已是六点半钟了。所有的饭菜都已准备停当,那只肥鹅恐怕要烧得过熟了。于是热尔维丝不免着急起来,说是要打发一个人去找找他,看看他是不是在那个酒店里。顾热表示愿去找一找,热尔维丝也说一起去;维尔吉妮心里也惦记着丈夫,也想一起去。三个人都没有戴帽子,并排走在路上几乎占满了人行道。铁匠身穿礼服,左臂挽着热尔维丝,右边挽着维尔吉妮:他自嘲是只两耳筐。两个女人感到此话太诙谐,于是停住脚步,笑得弯下了腰。当三人在熟肉店的大镜子里照见自己时,更笑得前仰后合。在全身黑装的顾热两旁,她俩儿像两个浑身是花的姑娘,维尔吉妮穿着玫瑰花图案的纱裙,热尔维丝则身着白底蓝点的长裙,裸露着手腕,领上系着灰色的绸领结。路上的行人都对他们侧目,看到他们那般快活,衣着这般艳丽,竟把星期日的盛装挪到星期一来穿。他们在6月温馨的气候里在鱼市街的人群中穿行。然而,现在不是打趣作乐的时候。他们走过一家人的酒店门口,探头进去,在酒台前寻找着。难道古波这家伙跑到凯旋门去喝酒了不成?他们找遍了鱼市街的所有酒店:先是去了“小麝猫”酒店,这里的李子酒挺有名气;又去了“巴盖大妈”酒店,这里的奥利安酒只卖八个铜币;还去了“蝴蝶”酒店,车夫们都爱到这里一聚。还是不见古波的踪影。他们正要向大马路方向走去,当他们从弗郎索瓦的零售酒铺门前路过时,热尔维丝突然轻轻地叫出了声。

“什么呀?”顾热问。

热尔维丝不再笑了。她脸色顿时苍白,继后开始激动,一阵眩晕几乎使她跌倒。维尔吉妮立刻明白了,她看见朗蒂埃正平静地坐在弗郎索瓦酒店的一张餐桌旁吃着晚饭。热尔维丝拉着维尔吉妮快步离开。当热尔维丝缓过劲来时才开口说:

“刚才我的脚给扭了一下。”

最后,来到街的末端,他们在哥白布大叔的酒店里找了古波和布瓦松。他们俩儿站在许多男人中间;古波身穿灰色的工作服,正气冲冲地嚷着,把拳头砸在酒台上。布瓦松今天没上班,穿着一件栗色的旧大衣,正在听古波说话,神情有些木然,他默不作声,一嘴的红胡子一动不动。顾热让两个女人等在门外的街道上。自己走上前去用手搭在古波的肩上。但是当古波看见热尔维丝和维尔吉妮站在门外时,便发火了。谁把女人指派到这里来的?现在竟有娘儿们追到身边了?好吧!他偏不走了,让那帮娘儿们自己去吃肮脏的晚饭吧。顾热为了让古波息怒,只好依了他在酒台上再待上五分钟,喝下古波递过来的一杯酒。当他走出酒店时对妻子说:

“不能这般对我……我高兴在哪儿是我自己的事,明白吗?”

她一言不发,周身发着抖,她一定与维尔吉妮谈过有关朗蒂埃的事,所以维尔吉妮把他丈夫和顾热推在前面让他们先走。两个女人走在古波的两旁缠着与他说话,不让他注意周围的人。实际上他并不太醉,昏乱的脑袋是因为吵嚷太多所致,并不是酒喝得太多。她们想沿着左边的人行道走,他却像在捉弄两个女人似的把她们推开,走上右边的人行道。她们俩惊恐不安地奔了过去,想尽力用身子遮掩住弗郎索瓦酒店的门。然而,古波似乎已经知道朗蒂埃应在里面。热尔维丝吓得愣住了,只听见古波嘴里低声说着:

“噢!我的乖乖,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咱家的熟人,别以为我是那么好蒙的……看你那神色不定的眼光,难道我就看不出来?”

于是他骂出许多不中听的话,说她那般寻觅的目光并不是找他而是找她以前的相好。又忽然痛恨起朗蒂埃,大骂起来。呸!强盗,呸!坏种!他情愿他们中的一个像便道上被杀的兔子一样!此时的朗蒂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仍然不慌不忙地吃着他那道酸菜小牛肉菜。此刻大家又重新聚拢过来。维尔吉妮终于把古波拉走了,当人们来到路口时,古波又突然止住了怒气,但是无论如何,回去的感觉总不如出来时那样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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